旅顺堡招工的消息,像是旋风一般席卷了整个东江镇。

    开始的时候很少有人相信,毕竟又给工钱又包吃饱饭的事儿,在长期饥饿的东江镇这里不存在。

    可毕竟是被饿的受不了。

    总有人愿意去碰碰运气,万一是真的呢。

    每天都会有各式各样的船只木筏,甚至是直接游泳来到旅顺堡的。

    过来两天,干活吃饭。

    转身就想尽办法的回去。

    不是嫌弃日子不好,正相反是日子过的太好,好到不敢置信。

    回去是为了呼朋唤友,将家人亲族同乡乃至好友们都给招呼过来。

    中土这儿,哪怕是过了几千年,也依旧是一个人情社会。

    各岛守将们,对此倒是丝毫不在乎,甚至还乐观其成。

    毕竟养活这些百姓也要消耗他们本就不多的粮食,现在大帅愿意养,那当然是主动送给他。

    人力充沛,各类工具器械原材料不缺,不过十余日的功夫,旅顺堡与南关就已经初具规模。

    随着前来做工的人力越来越多,工部来的人也完成了对适合耕种土地的测量规划,春耕也随之提上了日程。

    “旅顺太小了。”帅府正堂,陈然目光扫过眼前东江诸将,作色而言“要打仗抢地盘。”

    监军太监曹德猛,跟着表态“旅顺堡这儿,总共也就万多亩的可耕田,不够军屯所需。必须要打出去,从建奴手中夺取更多的土地。”

    喧哗声渐起,众人谈论一番,孔有德行礼“大帅,打建奴没问题,大帅一声令下我等自然奉命出兵。可,打下来也没用啊。”

    东江镇与建奴是老交情了,基本上每年都在不断作战,开打肯定没问题。

    而且陈大帅如此大方,一来就给各部补发了两年的欠饷,让大家伙发了笔横财,单单是为了回报这份恩情,也会遵命出兵。

    耿仲明从座中起身,恭敬俯身行礼,口称“大帅,我等就算是能打下来,可一旦建奴大军来袭,守又守不住,岂不是白白抛洒军士们的性命?”

    东江镇打仗,从来都是以游击战为主,各处袭扰。

    一旦攻城守城,面对建奴大军围攻,基本上就没守住过。

    否则的话,也不至于逃到海上各处海岛上艰难求生。

    “是啊大帅,建奴大军开过来就守不住...”

    众将纷纷劝说,觉得没这个必要。

    “我觉得当打!”一片反对声中,皮岛游击尚可喜出列行礼“大帅威名天下皆知,建奴连挫于大帅之手,威镇寰宇。既然大帅要打,卑职尚可喜愿为前锋!”

    去年己巳之变时,陈然的赫赫战功,早已经通过塘报传递到了东江镇。

    只不过这個时代没有手机短视频也没有直播,相隔千里得到的消息,不可避免的被夸大,也不可避免的被怀疑。

    尚可喜也不是完全新任陈然,更多的是想要向这位大方的大帅靠拢。

    陈大帅有钱又有粮,当然有的是人愿意来抱大腿。

    按照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传统,仗是肯定要打的。

    众人也愿意支持大帅去打仗,可大帅打完了还想要守,那就要好生说道说道了。

    “大帅。”东江西协参将刘兴治,诚恳而言“若是要打,必然是只能打金州。金州此时只有几百鞑子,打下来没问题,可沈阳那边得到了消息,必然大军来袭。”

    说到这里,他有些为难的苦笑“不瞒大帅,东江镇与鞑子交锋多年,正面野战几乎没赢过。”

    陈然安静的看着,直到再没人出面劝解。

    “诸位的意见都说完了?”他颔首相对“那现在听我说。”

    “此战目标,为金复盖三州之地,至于说打下来之后如何守。”说到这里,陈然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建奴敢来,那就跟他们打!”

    正堂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众人原本以为,大帅只是想打金州而已,未曾想居然是金复盖三州一起打!

    建奴在这三州之地的驻兵不多,打下来倒是不算太难。

    可最北边的盖州,已经距离辽阳不远了。

    如此深入建奴腹心之地,必然会引来建奴大军。

    东江镇与建奴激战多年,深知其强悍的夜战能力,野战几乎不可能赢。

    野战赢不了,守城就是在守死,围城就能围死守军。

    “大帅,不可啊~~~”

    众人纷纷出言反对,苦苦劝说。

    如此一位大方的大帅,可不能丢在了战场上。

    “我意已决。”言至于此,陈然口吻坚决“这是军令。”

    众人无奈,只能应声。

    大帅拿出了军令,不遵的话那就是违抗军令。

    换做之前,违抗就违抗了,有些人甚至连作乱的心思都有了。

    可现在不同,大帅如此大方,一来就补发了两年的欠饷。

    有好处的时候,当然是抱大腿了。

    “此战无须尔等出力。”他的话锋一转,面色和煦“带着各自家丁观战即可,好生看着,本帅是如何打仗的!”

    “爵爷。”心神满是焦虑的曹德猛,再度坐在了陈然的对面下棋“若是真引来了建奴大军,恐不好办哪。”

    认真观察棋局的陈然,头也不抬的回应“别担心,秋收之前他们来不了。”

    曹公公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当真?”

    “去年在畿内损失那么大,却是没得到多少好处,不说蒙古各部怨声载道,后金内部也必然是风起云涌。”

    不动声色之间摸走了两颗棋子的陈然,淡定解说“皇太极的确是个有能力的,可四大贝勒...哦,现在是三大贝勒一起执政,必有掣肘。他们是强盗集团,损失大了肯定要吵。出兵少了打不过我,全军而来又办不到。想要摆平一切,凑集足够多的军资出战,至少也要等到秋收之后。”

    去年建奴入寇京畿,光是真鞑就损失了数千之众。

    各种缴获物资,更是大都为陈然所得。

    还折进去了两位贝勒爷,其中一个甚至是执政的四大贝勒之一。

    皇太极威信大损,内部也是暗潮汹涌。

    而且朝廷塘报称,林丹汗拿了大明的赏钱,正在不断袭扰建奴。

    孙承宗孙阁老又在不断往北修建城堡,甚至准备重修大凌河堡。

    “东江镇的这些人,眼皮子浅。”对弈的次数增多,陈然的棋艺突飞猛进,此时谈事下棋两不误“建奴内部动荡,外部全是敌人,凭什么全师而来对付我?”

    “想对付我可以,八旗都带来!”

    初春时节,辽南大地传来隆隆闷响。

    这可不是在打春雷,这是在打炮。

    金州,几百年后叫旅大,大连。

    此时这里是建奴位于辽南最南端的驻兵处。

    四百多名驻守金州堡的建奴,天光放亮之时,方才察觉到自己被包围了。

    开始的时候,城外是数以千计的明军骑兵。

    这些明军趁着夜色奔袭而来,将金州堡团团围住。

    守军还没放弃,主动集结人马出城冲杀。

    结果损失百余人之后,狼狈逃回来紧闭城门。

    到了午后时分,数不胜数的明军,好似潮水一般从南边汹涌而来。

    他们只是略作修整,旋即发起了猛攻。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先登攻城,而是炮轰。

    陈然从京城带来的三十余门红夷炮,用凶猛的炮火洗礼着这座城池。

    炮火太过于猛烈,一个多时辰的猛轰之下,本就在多次争夺之中损坏严重的城墙,破损,开裂,直至轰然垮塌。

    一段长达六七丈的豁口,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丙队上前~~乙队退~~~”

    鹅笛声穿透了弥漫的硝烟,大队火铳兵轮番上前,与试图堵住豁口的守军对射。

    外面射的是火铳铅子,里面射的是箭矢。

    很明显,居高临下的箭矢,打不过炽热的铅子。

    明军火铳兵,一排排的轮换上前,用凶猛的射击压制住了守军。

    王德指挥持盾甲士上前,悍勇的突破豁口杀入城中。

    情知事不可为的守军,打开北门狂奔而逃,旋即就陷入了数千骑兵的追杀之中。

    “我还以为大帅打仗有什么力所不能及的本事呢。”耿仲明向着身边的尚可喜吐槽“这不就是造吗,谁不会似的。给我这么多的兵马火器,我比大帅更能造。”

    陈然没有食言,此次出征是以他自己的本部为主力,其余各部都是将主带着家丁过来观战。

    全程围观了陈大帅如何打仗的诸将,第一个念头都差不多。

    ‘这不就是砸钱嘛~~~谁不会似的。’

    几十门红衣大炮一下午的轰击,上千杆火铳连绵不绝的齐射。

    全身披挂三层重甲的甲士破城,数以千计的骑兵追杀。

    换做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有这份实力与财力,都能轻松搞定这几百鞑子。

    “咱们打不起。”尚可喜淡淡回应“这么多人的钱粮,消耗的药子,战损的军汉,折了的马匹...哪一样是东江镇掏的出来的?”

    满脸无趣的耿仲明,向着城门策马前行“这一战,至少耗费数万两。为了一座区区金州城...这位大帅,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尚可喜弯了弯嘴角“慎言~~~”

    “恭喜大帅,贺喜大帅~~~”城门外,笑容满面的东江诸将,马匹拍的飞起“大帅神威,金州城一战而下,建奴丧胆呐~~~”

    “大帅。”眼眶泛红的耿仲明,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大帅来了,我等辽人终于能报仇雪恨了!”

    面对轮番拍马,始终挂着笑容的陈然,全盘接下“此战诸位皆有功劳,且入城宴饮。”

    众人浩荡入了这座失陷数年的城池。

    而在城外空地上,不时有军汉们过来,将手中拎着的首级,仍在一座逐渐成型的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