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嘉看似“绝情”的想法其实一点都不绝情。

    根据历代的医书记载,产双生子对孕妇和孩子来说都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难产的概率更大。

    而且,很容易一尸三命。

    其次……

    其次的说法有点悬,《易经》有言:“奇数为阳,偶数为阴”,阴,代表着不吉利,为不祥之兆。

    而且阴阳同生,必然是阴阳相克。

    坊间有传言,自己的皇帝兄长和故去的三皇兄李玄霸都是双生子,结果就存活了二皇兄,三皇兄活了十六岁。

    ((新唐书里面是这么说的,但可信度我觉得不如《旧唐书》,旧唐书里面就没有记载这个事件,但历史上两人都是同一年出生的,唯有李玄霸没有详细的出生日期。)

    这就是阴阳相克。

    不过,这些都是传言。

    李元嘉虽然心有疑惑,有一颗求真的心。

    但也不敢去宗人寺去翻看这些。

    宫里的人对这些也都讳莫如深,从不敢去谈论这些。

    这些传言,颜白也听说了。

    在先前颜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

    不过今日在医署里面,颜白已经不怀疑这些传言了,他觉得传言八成是对的。

    李二和李玄霸是双生子。

    现在医术条件落后,古人还没琢磨出生双胞胎的根源。

    可身为后来人的颜白知道,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怀双胞胎不是必须要遗传,对于没有遗传的男女来说,也有怀上双胞胎的可能性,只是双胞胎有遗传的倾向。

    遗传倾向就是说,有一定的遗传几率,是有可能的

    所以,都有这个可能怀上双胞胎的。

    如今的情况也就是说,要么李元嘉身上有这么一个遗传倾向存在,要么就是房遗玉身上有这么一个遗传倾向存在。

    现在房遗玉肚子里面是双胞胎。

    不去考虑先前房玄龄说的是真还是假的,那李房两家必然有一个是的。

    如果这个遗传倾向是李元嘉身上的,那传言岂不是……

    不过,颜白虽然信阴阳相克的道理,但绝对不信肚子里面的孩子会阴阳相克。

    这要是克,岂不是天天有人拉横幅。

    还二哥克三哥,狗屁的二哥克三哥,双生子为不吉之兆。

    颜白不敢直言,谁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不管是谁,先大耳刮抽死他丫的。

    北齐皇后生的双胞胎。

    一个当皇帝,一个成为皇后呢。

    (《北齐书》:“齐武明皇后娄氏...后高明严断...后夜孪生一男一女,左右以危急,请追告神武,后弗听...)

    楚考烈王熊完,孪生二子,老大叫熊捍,就是后来的楚幽王,老二叫熊犹,即后来的楚哀王,不也好好的?

    家里史书太多了,颜白没事儿的时候就爱看这些。

    把这些当作故事会来看,大兄说自己在看闲书。

    可颜白实在想说,家里长辈写的书实在太难理解了。

    你看一本,就得找五六本一起看,相当于你看的主要一本是大纲,其余的五六本是章节注解。

    不这么看,根本就看不懂。

    看书还得自己画思维导图,还得写写画画,不这么看,翻一页你都忘了你刚才看的是什么,讲得是什么。

    百十个字,浓缩了一个人的一生。

    从出生到死亡,他的功绩得失,涉及他的名字,字号,封号,称号,以及谥号。

    你不标注一下,你甚至都会觉得这史书在乱写,怎么一会儿这个人,一会儿那个人的。

    听着屋子里面的哀嚎,颜白决定要堵住那些爱说闲话,聊八卦的嘴。

    于是看着裴行俭道:“守约,去把我的马槊取来,你也去把长刀配上,把火药弹也挂着,我完事后去跟陛下解释。”

    “好!”

    说罢,颜白不善的盯着李元嘉:“你为什么不动?”

    “师父,我也要拿?”

    “把问号去掉,去,你去把我的长刀拿着!”

    “喏!”

    房玄龄见状大惊,连忙道:“墨色,大喜之日,不见刀兵,冲到了就不好了,你这是作甚,你这是做甚啊!”

    颜白扫了一圈,看着众人掷地有声道:“韩王双诞,瑞璋两曜,本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事。

    谁他娘的要是让我听到了什么狗屁的阴阳两说。

    就别怪老子不要脸,看我敢不敢把我手里的马槊捅到你的狗嘴里面去,看我敢不敢去炸了你的狗窝!”

    颜白的怒吼声格外大。

    屋里房遗玉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只听房遗玉的声音隐隐传来:“师父有心,孩儿定当要让这两肉团完完整整地降世,为元嘉延续血脉。”

    自这句话说罢,产房里面就再也没有哀嚎声,只有使劲的粗气喘息声。

    房玄龄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从护卫手里拿着一柄直刀,跟颜白师徒三人并排站立,他什么话都没说。

    意义却不言而明。

    一众来贺喜之人纷纷抱拳,齐声加入颜白的行列。

    来的人都不是傻子,双生子之事需要有界限了。

    不光是为了皇家也好,为了自家也罢,万一今后自己子孙遇上了该怎么办?

    都给弄死?

    就在李元嘉拿着长刀虎视眈眈的看着众人的时候,产房里面传来稳婆的惊呼声。

    李元嘉的手肉眼可见的一抖。

    就在李元嘉紧咬着牙关的时候。

    稳婆的大嗓门和孩子清脆的哭声响彻整个医署:

    “嫡子降世,宗祠有人,恭喜韩王,恭喜王妃,先落地的是个郎君,一个健健康康的小郎君!”

    李元嘉依旧紧张,依旧不敢大喘气。

    半盏茶后,稳婆的大嗓门再度响起,期间伴随着小猫叫一样的哭声:

    “贵人贵重,晚来迟,恭喜韩王,恭喜王妃,郡主也来了!”

    李元嘉松了口气,忍不住道:“王妃如何?”

    “回韩王,王妃身子强健,呼吸有力,眼神清明,无大碍,只是有些脱力了,精神头有些不太好……”

    孩子出世,孙神仙就进去了,侧脸把脉,笑着点了点头:

    “小玉,你平日做事亲力亲为是对的,福气来了!”

    房遗玉见孙神仙来了,赶紧道:“劳请孙神仙看一眼孩子!”

    孙神仙点了点头,骈出如剑,轻轻地放在两个孩子的胸口,感受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出了医署,孙神仙也仅是朝着李元嘉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个时候的李元嘉被贺喜的人团团围住。

    一边的尉霖和红泥,笑呵呵的收着大红帖子。

    这帖子是礼物清单,里面就是一张纸,纸上数行字,这一行行的字就代表着一车车的礼物。

    尉霖心里默数着,嘴里念念有词道:“送了这么些年,可总算见到回头钱了,额滴神啊,终于可以还钱了……”

    红泥满头黑线,摸着尉霖的腰,使劲一拧!

    大喜的日子来临,双生子成了好兆头,最起码是这样的,二囡说,长安各家都这么说,没有人再扯什么阴阳相克了!

    爱嚼舌根的人聪明的很,他们都不想体验被马槊捅到嘴里的感觉。

    颜白是明着惹不起,惹了他,他是真的干你。

    房玄龄是碰都不能碰,他是智慧人物的代表,以谋算出名,惹了他,他玩阴的,比颜白还狠。

    明着来你还能出招,暗着来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后面还有个皇家,皇帝和他的弟弟都是双生子,虽然说是谣传,是不可信,但万一是真的呢?

    接连十日,李元嘉在仙游的小院祝贺者接连不断。

    恰逢临近年底,回京的官员一日比一日多,盛况空前。

    颜白以为经历此事后眼皮不跳了,可眼皮还是跳。

    就在长安第三场雪盖满南山的时候,三匹军马踩着风霜一直冲到楼观书院,在三人平淡的报信声中。

    书院静如鬼域。

    “十月十三,宣王逆反,欲投吐蕃,对朝公主不轨,席发现之,遂带一百七十八人暗察端倪,遇万人大军,破之。

    至此一战,百骑破万,扬我大唐国威。

    楼观学五十名学子,存二十一,尸骨正在路上,不日既归!”

    颜白听着军报,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存二十一,战死二十九,死了二十九啊,这比在辽东战死的都多……

    禄东赞啊,你他娘的得死在长安,不然我的孩子们怎么能闭眼,不然这些孩子怎么能闭眼啊……”

    嘶吼着,突然眼前一黑,颜白一头栽倒雪地里。

    颜家慌成一片。

    所幸颜师古休沐回来,他大声安排道:“不要告诉伽罗,她有身孕,让伽罗去后山草庐。

    你们把颜白送到书院的医署。

    陈虎,控制好裴行俭和李元嘉,记住,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出门,库房出具任何物品需要我过目!”

    颜师古害怕有人以颜白这句话为由头,玩祸水东引,栽赃嫁祸!

    裴茹闻言,忍着悲痛道:

    “大兄,二囡,一定要锁住二囡,大郎说,她从小吃的苦太多了,三岁看老,已成定性,改不了了,她心里只有喜恶,没有律法道德!”

    颜师古叹了口气:“我亲自看着她!”

    南山先生颤抖的端详着军报,看着上面死去孩子的名单,悲切道:“我可怜的孩子,我就不该同意你们去的……”

    说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鲜血染红了军报,也在操场的雪地里点下朵朵梅花。

    等裴行俭把南山先生送到医署,南山先生已经故去!

    与此同时李二也收到的战报,他捂着脑袋,把案桌敲得轰轰作响。

    长孙皇后见状,赶紧道:“剪刀,派人去唤孙神仙,陛下头疾发作了,另,封宫禁,太子处理政事!”

    说罢,长孙皇后看着宫殿内的所有宫女,低声道:“从现在起,你们任何人不得离开这个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