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侃跑了,他不是害怕这个姓卢的继续追问为什么。

    高侃是害怕自己说的这些话被这小子识破。

    自己哪里能讲出如此有道理的话来,这是临行前颜先生对大家的赠语。

    可,卢照邻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突然被高侃豪气的话语震撼的双耳轰鸣。

    原本以为自己四岁识字,七岁作诗已经是难得的天才。

    原来自己仅仅是在自己那十多个族兄弟中的人才。

    如果把自己放到楼观学,放到那八千多才子里面。

    自己又算什么呢?

    跟高侃都比不了吧!

    卢照邻有些不开心,他觉得自己如井底之蛙一样。

    卢承福很是开心的从颜白的军帐中出来。

    颜白对他很礼遇,对卢家很礼遇,很是谦虚的问他要了几本书。

    《尚书章句》,《三礼解诂》,还有《东观汉纪》。

    《尚书章句》是卢家的传承学问,有各代族人的见解注释。

    是传家的学问,很难得。

    说实话卢承福不是很想给,但不敢拒绝颜白。

    要知道,欧阳氏就是靠着《尚书》成就了欧阳家族的伟业,连续八代人治《尚书》。

    人称言《尚书》必言欧阳。

    这根本就不是一本书的问题,涉及门生和文化。

    可颜白也不白要,答应卢承福,等打完仗回来,一定会亲自抄录《颜氏家训》作为回礼。

    绝对不会让卢家吃亏。

    卢承福很羡慕颜家的治家,早就想要《颜氏家训》,。

    可人家颜家不开口,谁敢去要人家的家训。

    这是人家用来治家,用来传承的知识。

    真要这么做了,就好比武将拿着刀去别人家说,把你的武学招式拿来给我看看,你看人家跟你拼命不。

    又听闻颜白要亲自写,卢承福更是喜不自胜。

    颜白的才学是天下人公知的,诗词一道更是无人能敌,这样的人注定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的亲自留下墨宝……

    卢承福觉得这就很好了,能获得颜家善意,还能获得一份墨宝,两全其美。

    裴行俭见卢承福走了,低声道:

    “师父,咱们亏大了,咱们家学,怎么给卢家呢,还是你亲自写的。”

    颜白恨恨的敲了敲裴行俭的脑袋:

    “你真是榆木脑袋,同样是一个先生教导,为什么有的人很聪明为什么有的人就很笨呢,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万一卢家从书里悟出了高深的学问呢?”

    “那也是从我颜家学问里面悟出来的,这就够了,大气一点,看远一点,学问一途,最后都会汇聚在一起。”

    裴行俭笑着走了,他要准备去敲鼓了。

    休息时间要到了,大军要安排值守,换班人员,明早还要安排人做饭,之后还要继续赶路呢!

    卢承福出来见卢照邻还在乖乖的等候着,心里很满意,族里这么多孩子,这个孩子还是让自己满意的。

    卢照邻并没有注意到卢承福已经来到他身边。

    此刻他整个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远处的高侃所吸引住了。

    高侃一个人对阵四个人不落下风,就这旁边的先生还在骂。

    李景仁看着气喘吁吁的高侃怒骂道:

    “脑子装的是大粪么,眼睛长着是用来出气的么,一招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变花样,敌人给你玩花样么?”

    “先生,我......”

    “我什么我,拿起你的刀,跟着打......”

    卢照邻呆呆地看着,自己也学武,请的还是最好的先生,自己若是上去,怕是连最差的那个都打不过吧。

    “走了!”

    “啊,七耶耶,你忙完了?”

    卢承福点了点头:“忙完了,出乎意料的顺利。

    快走,快走,这是军阵,别东张西望的,里面有御史呢!”

    卢照邻低下了头,可眼光依旧在偷偷的看。

    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给自己做鬼脸的高侃。

    看到了那群都穿着同样衣衫的楼观学学子,个个扶着刀,腰杆挺的笔直。

    卢照邻羡慕了!

    “七耶耶,今年我们还去长安么?”

    卢承福叹了口气,低声道:“今年怕是去不成了,皇帝要北征高句丽,这时候最好哪里都别去,呆在家里最好!”

    “七耶耶,我想去长安!”

    “去长安做什么?”

    卢照邻紧握着刚才那个小将给自己的玉牌牌,深吸了一口,诚实道:

    “我想去楼观学看看,听说那里有很多藏书。

    有八千多学子,我想去看看,看看孙儿和他们相比是差于他们,还是优于他们!”

    卢承福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夹杂着丝丝的不屑:

    “没有什么好看的,除了知名的那几个,剩下的他们比不了你。”

    “哦!”

    卢承福接着说道:“楼观学一直很神秘,外人很难进去,估计现在更难,听说皇后就住在里面。”

    卢照邻不说话了,却把手里的玉牌牌握的更紧了。

    “去了,找一个叫做苏惠的人,他会带着你进去,能听课,能吃饭,还能有地方休息……”

    ......

    大军休整了一夜,天亮后,收拾完一切,大军再度出发。

    颜白骑着马走在中间,许敬宗又唱起了《送许刺史之任泉州》。

    今日唱的是一首新曲,他昨晚连夜谱写的曲子。

    不为别的,他的目的就是让军士们也学会这首很有意义的送别诗。

    尉迟宝琳走在最前面,大吼着:“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李崇义选择了压力山大,他觉得他现在的压力很大。

    涿县都这么冷,他定州估摸着会更冷,他不喜欢。

    卢照邻回到家后根本就睡不着,脑海里面全是那几句话,书桌上也写满了那几句话。

    到了后半夜才沉沉地睡去。

    谁知道这一睡就睡过了。

    原本是准备眯一会,谁知道爬起来后才发现自己错过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原本准备是,等到大军离开他要送送高侃,谢谢他回答自己的各种问题。

    谁知道这竟然成了遗憾。

    卢照邻站在昨日和高侃说话的地方,看着篝火的灰烬,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突然疯了一样的跑回家。

    天黑的时候,卢家乱套了,仆役疯狂地寻人。

    井里,水沟里,远处结冰的河道上,连粪水池子都有人在寻。

    “家主,还是没找到。”

    卢承福铁青着脸,寒声道:“召集所有家仆!”

    家仆召集起来,所有人才发现少了五个人。

    卢承福心里有了不好的想法,立刻吩咐道:“去西院马厩里面看看!”

    片刻后,仆人慌忙禀告说,少了五匹马!

    再问什么时候少的,看马的马夫说,早间小郎君就牵着马离开了,说是去看看风景。

    现在天已经黑了,已经离开一天了。

    卢承福心里的想法得到了验证,他一个人走到卢照邻的书房,然后呆住了。

    映入眼帘那句话,让他挪不开眼。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微言大义,加油吧,少年郎!”

    卢承福转身出门,对着大管家吩咐道:

    “你赶紧去追,追不到就去长安,给老大说,就说六房老四跑了,估摸着去长安了,应该是去楼观学了。”

    “家主,要是追到了呢?”

    卢承福叹了口气,他并不是很担心卢照邻的安全,卢家的声望,大军才走过的地方,宵小不敢冒头。

    想到先前看到了那几句话幽幽道:“护着他去长安。”

    “好!小的现在出发。”

    (pS:根据出土的墓志,卢照邻兄弟八人,卢照邻不是长子,书中排老四是我杜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