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私塾的先生不齐,但开始了就不能停下来。

    因为只有颜白这一个先生,所以现在一天的课程孩子们就只能学习三种课程,上午大家一起学习认读写,下午的时候颜白会教简单的数学,从简单的九九加法表开始。

    这也是阿拉伯数字头一次在大唐生根。

    早上会单独空出来一个时辰教所有孩子卫生和安全相关的知识。

    当然还是从不喝生水开始,卫生相关的知识是颜白擅长的,也是自己接触最多的,所以能够讲的知识很多。

    从开学的第一天到现在,所有孩子的指甲壳里面没有了黑泥。

    上课也带上了竹筒水杯,头发也收拾得整齐利索了,虽然每个孩子脸上依旧还有冬日带来的‘高原小红脸’,但是整体样貌有些读书人的模样。

    这也是唯一让颜白满意的。

    如今私塾的旁边在建厨房,厨子是从庄子里出来的妇人,食物是由颜府准备,本来颜白还想着让所有学子学会自理,想搞个封闭的军事化管理。

    但农村的孩子早当家,除了颜家四小自理能力差点,其余十一个都是像个小大人一样,他们除了不怎么说话,洗衣做饭,撒网打猎没有不会的,懂事得让人心疼。

    第一节下课,红泥来到了私塾门口,她不敢敲门也不敢喊,在府里的时候她都知道私塾是重地,女子不能进。

    要不是小七休息的时候无聊冲着门缝往外看,估计今日上完课也没有发现大门外还有个人,看着地上的一圈脚印,颜白估摸着等了很久:“红泥,怎么了?来了怎么不敲门?”

    红泥笑了笑:“姑爷,裴小郎君来了!”

    红泥的话音落下,一旁就走出一个少年,他看了一眼颜白,然后捧着腊肉,恭敬地跪倒在地:“先生,学生裴行俭拜您为师!”

    虽然三日之前就知道裴行俭要来拜师,但今日初次见到他颜白还是忍不住端详了片刻,圆脸大眼剑眉星目,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成为美男子的资本。

    他来这里全是裴茹的安排,因为按照辈分来说她是裴茹的堂弟,都是河东裴氏族人。

    裴行俭是裴茹的族弟,裴行俭他爷爷裴定高和裴家老爷子一块长大,两家关系向来极好。

    可在命运的捉弄下,裴行俭是个很苦命的孩子,他是一个孤儿,在出生的那一年一家老小全被王世充给杀害了!

    还是灭三族那种杀,他这一房就剩下他一根独苗!

    裴行俭侥幸活命,他被他阿耶手下的大将罗士信养大,然而,祸不单行,没过几年,罗士信也战死在了洺水城,裴行俭再次成为了孤儿。

    为了回报罗士信为大唐献身的忠义,李二以为裴行俭是他的儿子就收养了他。

    如今他已经十岁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孤独地活了十年。

    裴茹心疼他,听说颜白开始亲自授课的时候她就写了一封信给了长安城族里大伯,在裴府的安排下,裴行俭就来到了这儿!

    别人不知道这孩子未来的成就,可颜白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在之后他可是号称书法家中最能打仗的,将军里书法最好的,就连高宗李治都是他的迷弟。

    裴行俭手捧着腊肉微微有些发抖,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夫在想什么要想这么久,是看不上自己,还是觉得自己不可造就?

    是了,自己无父无母,又无长辈在世,一个小小的拖油瓶,一个小尾巴,谁会喜欢呢?况且,姐夫是颜家子弟,家学渊源传承千余年。

    一篇《爱莲说》轰动整个国子学。

    元日当晚那一篇《大唐少年说》更是一鸣惊人,国子学祭酒孔师曾不止一次地赞叹,说此子大才,以后国子诸生见其要言之为师,国子学诸生要执弟子礼。

    上元日血战叛逆更是号称悍勇,国子学诸生眼里,姐夫颜白就是他们心中的文武双全。

    裴行俭自己早就想见一见自己的这个姐夫,奈何没有勇气,自己就是个没名堂的,有何本事去见名动京城的英才。

    当收到裴茹姐姐的书信,更是激动彻夜难眠,天一亮就准备好一切要来这里求学,可如今,自己的这个姐夫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自己都跪了这么久了,胳膊都发酸了,姐夫却久久没有发声。

    腊肉也没收下。

    就在裴行俭万念俱灰忍不住要落泪的时候,却听颜白说道:“我在长安猫嫌狗厌,更是被人称为刽子手,种种放荡令人不齿,我认真地问你,你认真地思考,可真愿拜我为师?”

    裴行俭想都没想连忙道:“学生裴行俭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好!”颜白伸出手掌搭在裴行俭的额头上:“你不后悔,我颜白也愿拼尽全力助你成才,书之玉版,藏诸金匮,行俭自今日始你就是我颜白弟子,入我颜家门下当遵守颜家家规,当知孝仁礼义,可愿?”

    裴行俭明白自己这是成了颜家的亲传弟子,远非一般师生可比拟,简单说除了不姓颜,日后行走各处跟颜家子弟一样,闻言当下立即磕头:

    “先生在上,弟子裴行俭当恪守家规,不敢忘却!”

    “好!”颜白接过腊肉,把裴行俭拉起,转身对红泥说道:“带行俭回府,告诉伽罗,让她给行俭收拾好房间,让他好生的休息,日后府里相应物事调度我不在可找行俭商议,由其做主。”

    红泥开心地露出笑脸:“好嘞姑爷,奴这就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红泥耐心地给着仅有十岁的裴行俭说着她知道的规矩:“小郎君,府里面颜家老祖宗也在,一会儿您进去之后要记得先去叩头,从老祖宗那里出来后您还得去给大奶奶磕头。

    她是姑爷的大嫂嫂,她是陛下亲封的郡夫人,不过您不要担心,大奶奶人很好,没有一点架子,做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且非常不喜欢使唤奴仆,她来这里是特意来照顾老祖宗的,人特别好。”

    见裴行俭点了点头,红泥继续说道:“家里只有五个仆役,不对不对……”

    红泥摇了摇头:“准确地说其实只有四个,大肥不算仆役,姑爷和他是兄弟相称,你见了他要懂礼,虽然他心智不成熟,但切莫无礼。

    初一初二初三这三个是从宫里出来的,女红做得很好,她们没事就给姑爷做衣服,说到衣服你得注意了…”

    红泥加重了语气:“姑爷不喜欢绿色的衣服,最爱黑白两种颜色,等你进府了,你这身上估计也就穿不了好看的绿色衣服了!”

    “伽罗呢,是姑爷的第一个丫鬟,她是一个胡女,不会女红,也不会做饭,但是马术很了得,在仙游这边的这个府里她就像是一个大管家。

    我是听说姑爷把所有的钱财都交给她在管理,不过你日后就是府里面的小郎君了,用钱的时候找她就行了!”

    “对了,府里有好多只猫,还有好多只飞奴,还有一只很大的山猫叫做九尾,这个也要记一下,不要跟九尾太亲近,太亲近了它就会喜欢你,然后趴在你肩膀上不下来,现在府里的事儿比较多,你来了得勤快点……”

    裴行俭认真的听着,这些都是他从未经历过了。

    这么些年,裴府是他住得最长时间的一个家,但是他却一点不熟悉,作为孤儿他向来比一般人敏感些,更在乎别人的感受,深怕自己惹得不喜欢。

    可如今自己还没到颜府,他就有了一种家的归属感,可能是身份上的认同和转变,又可能是自己真的很想有一个家。

    颜府很新,府里地砖上的黄泥还没冲洗干净,进了门就先看到一个很老很老的老爷子背着手在院子里慢慢地晃悠。

    裴行俭知道这应该就是颜家的老祖宗,他立刻走上前,跪倒在老爷子面前:“小辈裴行俭给老祖宗行礼!”

    老爷子看了看裴行俭,从腋下拿出一本书,笑道:“师者如父,以后就是一家人,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来,这本是祖上所写家训,是我往年的抄录,现在眼花了也抄不了,天底下也没几本了,送给你,算是见面礼!”

    老爷子言语里的疼爱让裴行俭不能自已,捧着书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在那儿流着眼泪。

    老爷子知道裴行俭的身世,见这孩子眉宇间有一股郁结之气,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推车:“来,推我在府里面转转,我带你认认路!”

    裴行俭连忙擦干眼泪,把书塞到怀里,轻轻的推着小车在府里转悠:“说起来你阿耶幼时我还抱过他呢,不过那时距今已经很远了,我都想不起是哪一年……”

    私塾的颜白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裴茹说给自己送个弟子,谁料想竟然送来个青史有名的猛人,如今自己和他有了师徒关系,那教书育人的计划就得重新的再好好地计划一下,要不然一个要青史留名的人被自己教成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那真是被老天爷劈死都不敢吭声了。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要去哪里找人呢?

    想了半天颜白决定先从自己的几位大兄下手,他们是清贵官员,按理说认识的不爱做官的读书人不少,只要自己有能让他们心动的东西,那把他们请来问题就不大了。

    对对,先给几个兄长写信。

    他们如果不行的话就给李晦写信,大不了城里的份子自己不要了全部给他们家,这么好的且能吃一辈子的生意换几个先生应该不难吧!

    找程怀默?听说他家路子广……

    哎呦,想想程家就算了,崔婶婶是程伯伯的续弦,崔家势力大,自己还是别招惹了,自己才把崔渺和崔先都恶心了,没法子开口……

    哎呦,愁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