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是冠军大将军,正三品的武官。

    在武德殿训练的那会儿,其实是有三个‘教官’,为首的是英国公李绩,第二是虢国公张士贵,第三就是苏定方。

    在隋朝大业末年,苏定方先是投奔窦建德,后面又跟着刘黑闼领导的河北义军,在义军中屡建战功,只不过在刘黑闼兵败后,苏定方回归乡里隐居了。

    那时候苏定方才二十四岁,后面李二当了皇帝后,很是欣赏苏定方的武勇,就找人把他请了回来。

    在武德殿的那时候的苏定方还是折冲都尉,因为苏定方跟过刘黑闼,又因为薛万彻这家伙被刘黑闼俘虏了,并且被刘黑闼割断了头发,然后轻蔑地赶走了。

    受了莫大屈辱的薛万彻一看苏定方就把旧恨算到他头上。

    那时候两人经常在武德殿那儿对打,只不过这两个家伙都是猛人,打来打去都没有讨到好,反而把自己打了个皮青脸肿。

    为此颜白还输了不少钱。

    颜白就是在那儿认识苏定方的,因为射箭准头太差了,还被苏定方责罚过,那时候颜白发誓。

    一定要找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用一个大布袋子把苏定方套住,然后往死打,打完就跑,要好好地出这一口气。

    如今再相见过往的一切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一下子就变成了难得的回忆,现在回想过去,颜白发现苏定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儒雅,话少,总是带着让人舒服的笑,而且很博学,天南地北的趣事儿都知道些,那时候颜白特别迷苏定方讲的鬼故事。

    颜白虽然气这一个小小的百骑司有胆子来质问自己,但是自己这个正五品的游击将军见到人家的冠军大将军还是得见礼的。

    颜白把马槊立在一旁,斜着膀子冲着苏定方抱拳道:“游击将军颜白拜见冠军大将军。”

    苏定方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颜白的肩膀夸张笑道:“天啊,从元年那时候你才到我肩膀,现在都比我还高了,我滴乖乖,长安的这地方就是养人啊!”

    颜白敲了敲苏定方身上的明光铠,笑道:“要当箭靶子么?”

    苏定方摊摊手,苦笑道:“这几年一直在边塞,找来找去就这一套是完整的,没得挑,虽说有些显眼,但是有可比没有的强啊!”

    说罢看了看颜白,羡慕道:“倒是你这个好,一看就是将作监那里出来的!”

    颜白闻言得意道:“陈萦冲到将作监帮我抢的!”

    苏定方又看了看颜白的马槊,赞叹道:“这是柄好槊,看年头比我都大。”

    见马槊上的白印,又拍了拍颜白的肩膀:“杀了多少?”

    “这槊是裴老爷子留给我的,当然好了!”颜白笑了笑:“没记杀了多少,再说了我又不是陈萦那个变态,杀多少还特意的记下来。”

    “来!我给你介绍下。”

    苏定方指了指身后三个人介绍道:“这位颉利的心腹大将!”

    说着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康苏密降了我大唐,为表诚心,他带来了两个人,中间的这个妇人是隋炀帝皇后萧氏。

    萧氏手里牵着的那个男娃是隋炀帝之孙杨政道,按规定他们就交给你,我去看看大总管,晚上再来找你聊。”

    “好!”

    苏定方走了,颜白饶有兴趣地看着大腹便便的康苏密,看着被反绑着手的皇后萧氏和杨政道,颜白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出一股险些遏抑不住的杀意。

    深吸一口,颜白死死的压住自己的杀意。

    果然,在以杀至杀的地方善良被压制到了极点,恶和狠站立高峰,这几个月都是如此,不知不觉间颜白也被改变,遇到了烦心的,不顺心的,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杀!

    康苏密见一年轻的唐军将领正在打量着自己,心里有些不屑,这么瘦弱的身板,一看见就是不能打仗的,定是哪家的子孙,来这儿混功劳,于是随意地拱拱手,抓着杨政道领子提到身前:

    “突厥康苏密来降,你如何称呼?”

    颜白没作答,举着马槊搭在康苏密的肩膀上,手腕猛地一抖,马槊突然变成弓形,啪的一下拍在康苏密的肩膀上,康苏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握了握拳头,发现胳膊都在颤抖,咬着牙看着颜白怒道:

    “你何意?”

    “何意?”颜白一声冷笑:“一降将,还不知礼,今儿我就教你什么是礼。”说罢,马槊再次一抖,又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

    “要拱手叫将军!”

    康苏密吃痛,看着围过来的大唐府兵,心有不甘地拱拱手:“将军如何称呼?”

    马槊再次一抖,又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康苏密发现自己连握拳都握不住了,颜白笑道:“老子颜白,是大唐游击将军,记清楚了没有?!”

    康苏密把杨政道往前一推,强忍剧痛再度拱手道:“记清楚了,突厥降将康苏密拜,携前隋皇后萧氏,前隋皇帝之孙杨政道拜见大唐游击将军!”

    颜白收起马槊,见康苏密还是一脸傲气,双手猛地握紧马槊往下一拍,大吼一声:“跪下好好说话!”

    康苏密再也抗不住,噗的一声,双膝着地,还想说些什么,嘴还没张开,那马槊的已经指在他的喉咙上。

    抬起头看着颜白那杀机腾腾的模样,康苏密心神一颤,低下了头,这下他是真的服了,他发现这大唐拿马槊的将军怎么都这么样的难说话。

    把马槊交给陈摩诘,颜白走到萧皇后身前,解开绳索,郑重地拱手道:“晚辈颜白,拜见长辈。”

    萧皇后看着颜白,突然笑了笑:“你是在为我出气吗?”

    颜白点了点头:“是!”

    “为何?”

    颜白抬起头:“因为你是我族人,身份尊贵,岂能折辱于蛮人之手。”

    “哈哈!”

    萧皇后闻言捂嘴轻笑,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今天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二十多年啊,我终于听到了这句话,终于有人在乎我这个老妇了,也终于有我的族人在给我撑腰了。

    她轻轻擦拭了下眼眶,很是舒心地笑问道:“老祖宗还好么?”

    看着萧皇后的笑,颜白心里一下子舒服了很多,气儿也顺了:“托贵人的福,老爷子安好,一顿能吃一大碗面糊糊,还能喝点小酒,天气暖和的时候还能自己走到庄子里面到处走走。”

    “我听说你和裴小娘子订亲了,完亲了没?”

    颜白脸一红:“还没,本来是定在今年年初,看样子今年年初是回不去了,等这边战事一结束估摸着也就年尾吧!”

    萧皇后笑了笑,冲着颜白招招手:“走近些,让我看看裴宏大选的孙女婿如何?”

    颜白摘下头盔走上前,微微弯下腰,萧皇后突然伸手捧着颜白的脸轻声道:“是一个不错的人,难得他在弥留之际还写万言来跟我说你,他看得人没错。”

    忽然萧皇后对身旁的杨政道说道:“孙儿,跪下拜师吧!”

    杨政道突然就跪下了,然后朝着颜白磕头。

    见颜白如受惊的兔子一样想要躲开,萧皇后抓着颜白的手恳求道:“别拒绝,只有颜家能护着他了,只有这样那些跟着我们流浪在突厥的前隋朝百姓才有一条活路,只有这样,这孩子才能活着。”

    颜白看着萧皇后眼睛里面的血丝,知道她肯定是乏累了,点了点头,轻声道:“来了这儿就是到了大唐,小辈带您去休息休息!”

    “随便一个帐篷就行!”

    颜白闻言摇摇头:“那是突厥人的屋子!”

    萧皇后笑了笑:“你和你家老祖宗一样的执拗,其实本质都是一样,都是休息的地方,不过,现在我觉得你说得对,那是突厥人的屋子,走吧,去住我们的屋舍。”

    颜白笑了笑,低头见杨政道正怯怯地看着自己,杨政道见颜白在看他,赶紧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颜白见状笑了笑,蹲下身子,冲着陈摩诘喊道:

    “摩诘,把都摩支部族首领身上的那把短剑拿来。”

    颜白短剑塞到杨政道手里:“先前一直和长辈说话,不是我看轻你了,这是我给你的礼物,等回长安,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礼物,好好休息一下,等你起来之后我再给你讲长安的有趣事情。”

    说着朝着杨政道眨眨眼,杨政道莞尔,觉得这个将军好有趣。

    护送这两人离去,原本就住在定襄城的帮助唐军清理城池的汉族百姓也抬起了头。

    一虬髯壮汉把两具突厥人尸体从帐篷拉了出来,跟他搭手的一老汉麻利地翻检着尸体上的玉器金银以及挂饰。

    “看到了吗?今后开始再也没有了像傀儡一样的大隋了。”

    壮汉叹了口气:“裴老爷子的这个安排挺好,我刚看到主公笑了,我只希望公主也能安好。”

    老汉盯着壮汉:“你了解颜白么?”

    壮汉摇摇头:“不了解,但他是裴老爷子选的人!”

    “也好!”老汉突然笑了笑:“回长安更容易图谋大事儿!我们要搅乱大唐,我们要蛊惑诸王,我们要……呃呃呃……”

    老汉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一根木桩,不解地看着自己一直很信任的壮汉,血沫子从嘴角流下:

    “鱼念之,你…你违背了你阿耶鱼俱罗的寄托吗?”

    鱼念之摇摇头:“我说了,我看到主公笑了!公主也说了,我们以后要过平常人的日子,可是你,你不听.....”

    一具尸体扔到那一堆上面,随着火焰气,鱼念之叹了口气:“杨公,安心地去吧,下面或许有你追求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