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大军给了颜白极大的勇气,在这些得胜而归士气高昂的府兵面前,只要颜白一声令下,这十几个人定会尸骨无存。

    可是颜白不敢这么做,他承认这些人很会,他的软肋被这些人抓得死死的。

    颜白和老人席地而坐,老人自然也把自己送给裴茹的箭簇还了过来,颜白摊开手掌看了看,果然,这就是自己送给裴茹的。

    原本的红绳颜色有些发暗,颜白估计是被这老头子手上的脏汗给弄脏了。

    一想到这是裴茹的贴身之物,杀心渐起。

    颜白拔出腰间的长刀,轻轻一抹,红绳掉落在地,颜白很心疼,颜白觉得此刻的裴茹会更心疼,定情信物丢了,以颜白对裴茹的了解,估计她会伤心难过好久好久,说不定现在还在偷偷地哭泣。

    一想到裴茹皱着眉头伤心的样子,颜白深吸一口气,把箭簇被颜白紧紧地握在手心,抬起头:“说吧!”

    “你就不好奇么?”

    颜白反问道:“好奇什么?”

    老人笑了笑:“不好奇我怎么得到它的么?”

    颜白知道他意有所指,冷笑道:“回去后迟早会知道,所以我一点都不好奇,但现在我更好奇你是谁?”

    老人摇摇头,朝着身后挥挥手,这时候颜白才发现他们竟然拎着一个火炉,掀开上面的盖子,探着头往里面吹了几口气,炭火慢慢地鲜红起来,火炉子搁在两人中间。

    一侧又出来三人。

    一个从怀里掏出一个茶壶,一个掏出一饼茶砖,一个掏出两个光照下呈半透明状,胎釉如玻璃般的白瓷杯。

    颜白去找无功先生的时候在平康坊见过,听说是前隋很流行的隋透影白瓷杯。

    颜白以为很值钱,结果一想就隔了几十年,估摸着也就工艺复杂点,很贵说不上,太薄了,太容易碎了。

    所以这个杯子有个雅称,叫做-红颜。

    颜白拿着杯子细细的看,老人也不说话,用长长的指甲把茶砖上的茶一层层的往下掀,看他那近乎虔诚的专注模样颜白不由得想起了李晦。

    当初在灵州城李晦也曾这么专注地一层层往下掀脚皮。

    县伯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回长安了吧,老朽今日这茶的吃法是长安目前士子贵人最喜欢的吃法,听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不加任何作物,热水冲之,辅以透影白杯,茶色翡翠如玉,清气飘摇而上,可见茶色之美。

    入口之时会有微微有些苦涩,但片刻之后就会有淡淡的回甘。

    老夫第一次吃就迷上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一日不喝个几杯心里总是觉得不爽利,唯一不美的就是这茶不行,听说最好是用高山的云雾里长出的嫩芽芽。

    今日贸然见县伯已经是无礼至极了,就以这茶聊表歉意。”

    陈林不知道这老头在得意什么,在炫耀什么,明明就是喝杯茶,神神叨叨地说了半天,见他说完,陈林略微不耐道:

    “不算啥稀奇,这个茶在我们颜家已经喝了三年了,庄户也都喝了三年了,回甘倒是真的,美,没有发现,寻常之物而已!”

    老人倒水的手明显一抖,活到他这个年纪,真话,假话,虽然不能全部都分辨出来,但是陈林那不屑的口气他还是听出来了,他觉得这应该是真的。

    他曾用相同的话语唬住过不少的部落头领,也让很多文雅之人大为羡慕,但,这一次却被一个护卫给嘲笑了。

    “水也开了,茶也倒了,我的耐心也快完了!说正事吧!”

    颜白挥了挥手,陈林开始拔刀,跟弟在慢慢的拉弓,这个弓他已经调试了很多次,他很确信,只要他松开手指,定能射穿老头的脑袋。

    老人笑了笑,伸出手:“请!”见颜白没动,他又笑道:“莫不是怕我下毒?”

    颜白摇摇头:“你当我傻?喝你的茶?别搞这些了,激将法对我没用,你难道没有看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这本书么?”

    颜白不是不想喝,而是他用指甲抠茶叶给自己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老头子明显一愣,有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这本书吗?

    这已经是颜白第二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第一次他想用箭簇勾起颜白的好奇心,准备在颜白发问的时候故意不说,借此扰乱颜白的心思。

    结果颜白却不闻不顾,反而让自己心里突生波澜。

    这一次颜白直接不喝茶,这一次又打乱了他的计划。

    见颜白已经没有了耐心,他轻笑着低声道:“如此我就直说了,我们想和县伯共商大事,不用县伯做什么,只需要县伯点点头,人马,金银,我全部给……”

    颜白站起身,猛地挥手,陈林一刀就斩了过去,本以为这老头必死,谁知道他敏捷异常,不但躲过了陈林必杀的一刀,之后更是猛地拉过来一人挡在身前,跟弟一箭没射中他,却把他拉出来的那人给射死了。

    “我说了,如果我死了,你颜家会有人陪葬!没有这底气,我又怎么敢在大军前找县伯您一叙? ”

    老头子喘着粗气,说话的时候人快速地朝后退去,他承认他小看陈林了,没有想到这陈林会这样的厉害。

    颜白的突然出手让他失去了淡定,他没有想到颜白没有一点文人该有的伪善,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颜白实在后悔见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就是那些以为自己非常厉害的大傻叉,总是觉得他上他也能行的大傻逼。

    颜白觉得这家伙一定鸡汤喝多了。

    看到别人成功了,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成功,殊不知,努力就能成功,是从成功人士的口中说出来的。

    这些只看表面不看实质,只看少数不看大多数的人,就是陷入了“幸存者偏差”的思维里,他觉得别人的成功很简单,他觉得他上也行。

    颜白拉住了陈林,赶紧说道:“老先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小子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这样的事儿你还是找别人吧。

    不对,你应该相信你自己,请您记住了,千人千面的世界,别人是别人,你永远是你,你一定能成功的。”

    这老头以为颜白被自己的话吓住了,抚须笑道:“我听说义成公主把最后的半块玉佩给了你,实不相瞒,从你带上玉佩的那一刻已经有人记住了你的模样,只有人到,玉佩到,他们才能信,二者缺一不可

    实不相瞒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我们是为了大隋的……”

    “除了他,都杀了!”颜白大声怒喝,陈林陈摩诘他们一下子都冲了出去。

    老头看着陈林如进无人之地般的砍杀,他看着颜白笑道:“随便杀吧,这样为了梦想而来的人多得超乎你的想象。”

    看着他高高在上怜悯的众人的模样,颜白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神棍两个字,在颜白的眼里这家伙已经疯魔了。

    马槊一抖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老头子身子一抖,强忍着痛苦笑道:“我在那儿等着你!”

    颜白走了,老头看着大军离去,虚脱地坐在地上,片刻之后地皮突然掀开,几个人从中跃起,他们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其中一人问道:

    “如何?”

    “他不在乎这些东西!”老头子叹了口气:“如果玉佩在别人身上倒是可以一试,但是裴炬把另一半交给的人是颜家的子孙。

    我刚试过了,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就我一个活着,这个事儿很难办了!”

    其中一人闻言笑道:“还是诱惑不够。”

    “突厥完了,我们现在是去黑色的石山,还是回大业...回长安!”

    老头子想了想:“颜白杀机太重,那里是他的地方,我们去了就出不来了,我建议,我们去洛阳!”

    “好!听你的,我们去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