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晦到了庄子先去看望老爷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老爷子逗得哈哈大笑。

    等他从老爷子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伸着脑袋瞄了一眼正在用功背书的李恪和青雀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他的小楼虽然许久没住,但初三和伽罗每隔几日都去打扫,看着和上次离开时候一样,等初三把被褥铺好,拎着热水进屋的时候李晦已经躺着睡着了。

    检查了一下门窗,初三掩上屋门,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李晦的小楼。

    出门看到朱大叔拎着一壶浓茶,身后两只大黑狗在跟着他一起巡逻守夜,初三不由地放下了心,沿着水泥路直直的就回到侯府里。

    她如今是专门照顾小七,算是小七的贴心人。

    今儿的事儿已经忙完了,小七回来都睡下了,剩下的时间都是她自己的了。

    她准备给小七做双鹿皮靴子,这是一个细活儿,为了雨天穿鞋子不漏水,针线要走的非常的密集,鞋底那块还需要用上铜钉。

    骑马其实很累,颜白在伽罗的服侍下简单地洗漱了下也沉沉地睡去。

    颜府的灯光慢慢地熄灭,庄子里早都是一片静谧,只有巡逻的朱丁拿着大号的气死风灯从桥头走到书院。

    在经过颜府之后又走到桥头,他是明哨,在庄子不知名的角落还有几个暗哨,更别提两位亲王的护卫了。

    谁也不敢打听他们另一半蹲在哪儿。

    夜色里,李崇义在两个家将的陪同下骑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仙游走来,官道很宽,这条路李崇义很熟。

    可再熟也抵不过护着自己的这两个护卫有一个是雀眼,白天看啥都清楚,到了晚上那就完蛋了。

    跟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李崇义走一路骂了一路,嘴巴就没有闲过,不是骂路难走,就是骂李晦不是个东西,他嘴里虽然骂得难听。

    可总是时不时地扭头叮嘱家将把李晦的鱼竿拿好,三人踏着淡淡的月色,走出了一股子悲壮的味道。

    他来仙游,其实在赌,赌李晦一定会来这儿,如果这儿没有的话,李崇义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李晦了。

    等李崇义看到拎着长刀的老朱时,他竟然有一种想放声痛哭的欣喜感,强忍着这股子说不清的情感,李崇义去了李晦的小楼。

    看到熟睡的李晦,李崇义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我以为你掉河里淹死了,谁知道你竟然跑这儿来了!”

    李晦扣了扣耳朵翻了个身,依旧在熟睡。

    李崇义情感宣泄完了,紧绷的神经一卸下就觉得困倦袭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李晦往里推了推。

    就跟小时候一样,往李晦身边一躺,片刻后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颜白起来看到李崇义和李晦的时候不可置信的揉着眼睛,他转头看着伽罗:“昨儿他也跟我们一起回来的?”

    伽罗摇摇头:“没…没吧!”

    李崇义就喜欢看颜白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心里暗暗决定,下次还夜里偷偷地来,他耸耸肩膀:

    “墨色,看到我的到来是不是很惊喜?”

    “不是惊喜,是惊吓!”颜白看着李崇义:“夜里赶来的?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李晦见颜白看着自己,摊摊手:“拉我回去纳妾呗!”

    见到李崇义,颜白觉得事情肯定不是纳妾那么简单了,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河间郡王应该是想让李晦再自立一门,也就是分家,大家族的正常操作罢了。

    不过见李晦不愿意多说,颜白也不想去问,家家都有自己的安排,摆摆手:

    “算了,不说了,我去书院上课了,等我忙完了咱们再一起聚一下,这半年又采了不少的菇子,用来炖鸡可好吃了!”

    李崇义闻言脸色都变了,幽怨地看着颜白,他觉得颜白一定是故意的,发誓这次就算饿死,他都不吃!

    孩子在长大,书院也在慢慢地长大。

    这些年由原来的十多个孩子,如今已经变成了快接近二百三十个孩子了,这些孩子大体可以分为三部分。

    庄子里面的孩子,仙游县的孩子,还有无功先生过往友人的孩子,以及部分商人的孩子。

    孩子的年龄也参差不齐,小的六岁多,大的都已经十四岁了,在分班这块楼观学没有按照年龄,而是按照识字多少来分的班。

    在这个读书是一件极为奢侈的时代,从孩子们家长的眼睛里颜白彻底明白什么叫做-朝闻道,夕可死。

    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孩子会写自己的名字,会背诵自己都听不懂的句子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夜跑到庄子前不停地磕头。

    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把自己关起来,坐在祖宗的牌位下,一遍又一遍地跟死去的长辈说着心里的话。

    他们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可他们愿意拿出只有在祭拜祖宗时候才有的重礼来感谢书院诸位先生的大恩。

    家里唯一的几颗鸡子,自家婆姨亲手挑出来并用手搓皮的麦粒,或是在山里蹲了几天就为了一张没有箭眼的皮子。

    在颜白走后,庄子打算修围墙。

    本来预定的是三个月的时间来完成,可到最后只用了一个月就完成了。

    听许巷说仙游县几乎每家每户都来了,哪怕他们的孩子还小,还不到楼观学定的可入学的年纪,可他们依旧来了,全家老小能动的都来了。

    许巷说,他们只想留下一份情谊,希望等自己孩子到了年岁,书院不要拒之门外。

    那时候正是农忙的节气,大家劳累了一天,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就带着工具过来铲沙子捡石头,有些手艺的主动和泥建墙。

    与其说楼观书院对他们有大恩,倒不如说他们对颜家有大恩。

    如今书院的后山又开始在清理树木山石了。

    在今年五月的农忙结束之后,那儿就要彻底地大动工,按照颜白的规划,那里会建立一个更大的教学楼舍。

    有图书室,有寝室,有先生的休息室,还有数十间教室,还有一块很大的靶场子!

    地址是李淳风选的,庄子付出的代价是一百斤水泥。

    听说他要用水泥给神像塑胎,也不知道那些神仙习惯了黄泥做胎的身子这么多年了,突然换成了水泥胎接不接受得了。

    毕竟是个稀罕物,也就颜家庄子在用,不知道它们喜欢不!

    陈虎觉得它们是喜欢的,因为他不止一次听到他在打听工艺配比,不过他大抵是要失望了,唯一知道的那个人被许巷给签了死契。

    别人拿的是工钱,人家每个月都能从颜家拿俸钱。

    这点和颜白想的也不一样,颜白想的是尽快推广出去,最好让朝廷知道,让长安百姓知道,知道人越多,就越能卖出钱,大家也更有钱。

    结果!

    庄户们对待水泥就跟对待宝贝一样,就像当初做豆芽那儿,亲戚来了还特意把做豆芽的那个屋落锁。

    颜白走了七八个月,仙游县令都不知道颜家庄子有水泥,一问为什么在冒烟,衙役阿四就说可能在烧石灰。

    咋想的!

    当无功先生看到颜白这项大规划的时候他十分不理解,他甚至不知道颜白要做什么。

    要知道国子学内才有学生三百余人,已经算是顶尖到极点的大学府了,如果按照颜白设计这项规划,楼观学最少可以容纳七百名学生。

    颜白要做什么,这么多孩子把这些先生劈成两半也教不了。

    可问题是整个颜家食邑加上从草原带来的匠户满打满算也才两千人左右,哪里去弄剩下的四百多孩子?

    就算颜白你想达成有教无类的这个大志向,可钱从哪儿来?

    现在光是马场的维护,马儿的喂养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更别提那二百多孩子每日的两顿的吃喝,以及笔墨纸砚这些杂七杂八的用度了。

    就木弓来说,猎户家的一柄弓能用好多年,可相同的工艺,相同的木头,搁在孩子们手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脆弱。

    用教导陈虎的一句话来说,能用一个月就烧高香了!

    楼观学的孩子学的东西可是严格地按照君子六艺来教的,他们骑射课骑的马可是陈摩诘他们从室韦人那里弄回来的好马。

    国子学诸生用的是军中淘汰下来的老马,更别提一年四季的四套院服了。

    庄户们这两年种的棉花可全部用在院服上面,大娘子小茹想做个棉服都咬咬牙,最后说先给孩子,先满足先生。

    等真的有了七百个孩子,这每日的花费得有多大,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颜白在拉扯才种下的小常青树,无功先生觉得应该跟颜白好好地聊聊,少年人有梦想是极好的,但如果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那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别扯了,才移植过来不到一个月,死了你山上去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