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分很多种。

    在你处于迷茫时候拉你一把的是贵人;在你举目无亲饥肠辘辘时给你半个馒头的也是贵人;在生活中愿意为你着想的也是你的贵人。

    贵人明明有很多,可我们总是认为助自己青云直上的就是贵人。

    颜白认为无功先生就是自己的贵人,因为他真的怕自己过得不好。

    从突厥回到长安已经好几天了,第一次见面,他没有恭喜自己成了侯爷,也没有夸赞自己军功了得。

    而是开口就问,在那儿苦不苦,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伤着,真诚最动人心。

    除了家人,他算是第一个关心自己安危的人。

    “本来就黢黑,你还笑,这一笑简直没法看了!”

    看着颜白微微泛红的眼眶,无功先生笑了笑:“看样子是很不错的,虽然黑了点,但是你可算是真正的能文能武了,比那某些自称能文能武的人顺眼多了!”

    颜白站起身认真地行礼道:“这些日子书院仰仗先生了!先生恩德,小子铭记于心,此生不敢忘!”

    无功先生错开身子,摆摆手:“你应该感谢的人是你四兄育德,没有他在后面撑着,指望我一个整天醉醺醺的酒鬼来管事,这摊子早都垮了。”

    “我可听说您现在就晚上喝点,白日就算想喝也就用浓茶代替,原本就是来请先生喝酒的,没承想酒没有喝到,反而让先生累着,如此一礼,先生当受,先生就莫要谦虚了!”

    说罢,颜白又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这一次,无功先生没有躲开,受了颜白一礼。

    颜白的真诚让无功先生很受用,如此一来,他要说的话也能自然地说出来,也不用担心话不好听。

    会让正处于春风得意的颜白觉得难听,会心里不舒服,会拂袖而去。

    “其实今日还是有些话要说的!”

    无功先生话说的很慢,像是在琢磨用词:“我见后山的书院已经在开始动工了,莫不是你当初说的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了?有教无类确实是大功德,如果没有一个合理可行的计划,如今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

    “先生是担心学生不够还是钱财缺乏?”

    无功先生想了想:“我刚才想过,如果你真的要做有教无类,学生这一块我不担心,以你如今的名望,你振臂一挥,不说数以千计,五百之数还是有的。

    况且,读书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向往的事情。

    如实说来我更担心钱财,这一块我计算过,如果真的那么做,每日的钱财用度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虽不得不承认你很有赚钱的手段,但利有长短,一招鲜之后又该如何?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无功先生看着颜白:“财帛动人心,我见很多人在钱财一事上身败名裂,你能弄到很多钱我深信不疑,其实我更怕你为了些许的钱财误入歧途!”

    颜白笑了笑,给无功先生倒了一杯茶,回道:“大兄也问过我,家里的老爷子也问过我,今日您也问过我。

    其实,小子更想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办学堂是一件很费钱的事情,在小子看来,没有什么比办学更赚钱的事情了!”

    无功先生拿起手中的戒尺砰的一声就敲在颜白脑袋上:“呔,醒来,颜墨色醒来!”

    戒尺这玩意是颜白自己用竹子做的,当初就是为了教训裴行俭。

    谁知道,这东西流行起来了,现在几个先生手中都拿着戒尺,爱拍马屁的青雀还把先生的戒尺上刻上各种精美的图案。

    无功先生手中的这把戒尺已经水润光泽,晶莹剔透,远远望去透着玉色,用颜白的话来说这是已经盘出来了,可以当作手把件了!

    无功先生这一下打得又重又急,疼得颜白捂着脑袋直跳脚,这时候只听无功先生惋惜道:

    “智者见障,这事儿真的怪我啊,你本是少有的聪明人,从你名扬长安开始我就该提醒你,那时候我以为你能够明悟,结果发现,你终究还是遁入了混沌!”

    “一叶障目,心魔起啊!”

    无功先生一声长叹,看着颜白双眼满是惋惜。

    颜白揉着脑袋:“先生啊,你说的话我是真不懂,好好的,我咋就成了智障!何为智障?何为心魔?”

    “狂妄,自负,偏执!如此还不是你的心魔?”

    颜白有些明白无功先生的意思了,抱着椅子往后挪了挪,戒尺打人太疼了,这要是再来一下,可是要命了。

    无功先生见颜白搬椅子,不由的握紧了手中戒尺,颜白赶紧收到:“先生您先喝茶,听我慢慢解释,如果解释不通的话您再打也不迟,家都在这儿,跑不了的!”

    “讲!我倒是想听听你如何把学问和铜臭扯到一起的!”

    颜白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小子并不是想以楼观学的名头来赚钱,而是依靠楼观学来达到自给自足。

    依靠书院本身来养活书院诸位求学的学子,书院本身多大,它养活的学生就有多少,我们只需要设定好它要走的路就可以!”

    这个解释尚可,无功先生点了点头:“书院如何养活学子?”

    “先生觉得水泥好不好?”

    无功先生不明白颜白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闻言点了点头:“好!”

    颜白笑了笑:“它就归属于楼观学了,刨去人工,物料,所有的费用,以后它所卖出的每一分钱都会用于每一个孩子的学习,用于书院的每一处建设,用于每一位先生的开支。

    当然水泥定价多少,全由书院来定,颜家不会插足。”

    无功先生似乎有些明白颜白的意思了,可是他想不明白,如果水泥不赚钱,这又该如何去想别的法子?

    “满书院的铜臭之气?”

    “术业有专攻,不是每个孩子都适合读书,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适合读书之后去做官,就算做官无非也是为了养活自己。

    如果自己都活不好,谈为民请命的事儿不觉得可笑么?至于那些念书不成的,这天底下可做的事情就多了,农商,器具,制造,等诸多需要人才的地方在等着他们。”

    颜白看了看无功先生的脸色,继续道:“他们需要什么,书院就支持什么,等到他们功成之日,自然需要反哺书院。

    就跟养老一样,书院是父母助你成人,等你出人头地的时候也不能忘了当日的恩情,此为孝道!”

    “至于是否有人说铜臭之气,弟子只想说,这世间哪有完美之事啊!圣人都有微瑕,楼观学自己养活自己,在小子看来一点都不丢人。

    在有教无类珠玉在前,剩下的一点不完美也是可以忍受的,我想朝廷也是可以理解,而且……”

    颜白把椅子又往后挪了挪,口气变得憧憬起来:“而且,待楼观学桃李天下时,我不信还有人敢说楼观学满是铜臭气!”

    无功先生暴跳如雷,举着戒尺又要打,颜白夺门而出,刚出书院,颜白又疯狂地跑了回来。

    “不是跑了么,回来做甚?”

    颜白关上门:“先生,长安来人了,如果我看得没错的话是少府左监陈萦,还有百骑司的仆玉,看他们驾着马车,估摸着是让我回长安的,先生救我!”

    “圣人四勿”你还记得吗?”

    颜白点了点头:“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做到“四勿”即为知行合一,颜墨色你心魔渐起,这些日子就留在我身边,我祝你除心魔,破智障!”

    “当然!”

    无功先生继续说道:“刚才你说得不够细,听人讲你大白话文章写得很好,当初陛下看了都说好,这写字就好好的做学问,把这些都写下来吧。

    我们几个老家伙虽然老了些,但看事儿做人还是不敢有差池,由我们看一看,再帮着你查缺补漏,如此可明白?”

    颜白点点头:“明白,小子智障了,需要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