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觉得自己官已经格外的大了,大到衙门众人不再叫他县令,而是亲切的称他为颜侯。

    虽然还是一个巴掌大的县令,但是从众人的话语里,眼神里,颜白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特别大特别大的官。

    原先老董没事儿的时候还会主动的来找自己聊会儿他听到的趣事儿,说说哪家的小妾爱跟马夫逛街。

    如今,颜白要是不喊他,他就绝对不会往颜白身边凑。

    颜白觉得这是许久没见生疏了,可实际上随着颜白的封侯,一道鸿沟已经彻底的把原本的一切分割开来。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颜白现在是县令,可等几年说不定就不是了,连颜白自己都不清楚,自他从军中回来之后。

    他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和以往大变样了,就简单的坐在那儿,笑着看着众人,众人都觉得有些胆寒。

    县衙老人的感受最为明显,新人因为先前没有和颜白相处过,因此无法有一个很清晰的对比。

    卖烤肉饼的铁子如今富态了很多,原先一个黑瘦的小子如今在朝着员外那个模样发展,有了一点点的大肚腩。

    他身边原先那个好看的妇人也变得不好看了,如果不是眉眼间还残留着先前的模样。

    颜白真不敢信这是当时那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娘子,如今在她的身上,颜白没有看到当初让人眼前一亮的活力和朝气。

    可能这就是生活吧!

    颜白依旧坐在老位置,铁子显然也没有认出这是先前常来的县令。

    一个两岁的小童跌跌撞撞的走来,手里拿着一块大抹布,像模像样的走到颜白身前,奶声奶气道:“贵人吃点啥?”

    孩子的声音惊醒了忙碌的妇人。

    妇人抬起了头,看向孩子的同时自然看到了颜白。

    她轻轻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脸上的笑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颜白的眼神有些躲闪,铁子见案板剁肉的声音突然停止,他好奇的抬起头。

    “颜县令!”

    一声惊呼,撕开了静谧,也撕开了那娘子最后的一丝忐忑,她的笑一下子自然了。

    “多加肉,多加肉,去年走的时候你那肉就很少了,今儿要是肉不多,我以后就再也不来……”

    颜白指着案板:“这是哪儿的肉,怎么还有毛,哎呀,你这用的是羊头肉吧,哎呀呀,好歹把毛刮干净啊!”

    铁子慌忙解释道:“便宜,如今便宜,一个大子可以买三个呢!”

    还是熟悉的话语,只不过这一次颜白选择了边走边吃。

    铁子看着颜白越走越远,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我娃都有了你总不能再惦记了吧!”

    铁子媳妇啐了一口:“老不正经!”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她还是希望颜县令能够多看她一眼。

    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执念了,当初要是勇敢一点就好,就像是伽罗一样,勇敢一点,说不定现在也跟那伽罗一样风光。

    李承乾从渊清阁出来,小曹内侍抱着一摞书慌忙跟上。

    太子刚上完张玄素的课,接下来就要听孔师讲《论语》,一天的课程安排的满满的,小曹觉得太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原先的太子是被动的去接受去学习。

    如今的太子已经坦然的去接受一切,这一切好像是从仙游回来之后的变化。

    张玄素目送太子离开, 他有些疑惑,疑惑这几日太子不问他问题了。

    而且态度也变得令人难以琢磨,先前怕自己责怪会借着问问题的蹩脚伎俩来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如今却是上完课就走。

    没有丝毫停留,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这几日都是如此,这一下倒是把他弄的有些心生忐忑了。

    眼见一内侍捧着一托盘疾驰而来,走到自己身前,张玄素想了想,捻起托盘上一支饱蘸墨汁的兼笔提笔写道:“善!”

    看着内侍又疾步离开,向陛下去回禀今日太子的学习情况。

    张玄素又叹了一口气,这个善是他教李承乾以来第一个善字。

    说实话李承乾今日的表现不能称之为善,全程没说话,也没问题,但不知道为何他却心生不宁。写完之后张玄素又有些后悔。

    他很想去问问王鹤年,太子在仙游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是他不敢,他现在还没有权利去看言官记载的东西。

    就算他现在去找王鹤年,王鹤年也不会给他看,如果没有陛下的首肯,他给了,他看了。

    等到朝会上,御史台的魏征会召集群臣,用佞臣一词把自己抹成庶民!

    想了想,张玄素决定去孔颖达那儿去看看,看看李承乾在和孔师面对面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事不宜迟,张玄素连刚泡好准备润喉的茶水都懒得喝,直接朝着孔颖达教学的地方走去。

    今天孔颖达要讲《论语-微子第十八》。

    这一章主要讲了圣人记录古代圣贤事迹,以及圣人和其子弟众人周游列国中的言行及周游途中世人对于乱世的看法。

    因为是家祖的事迹,孔颖达讲得格外的卖力。

    李承乾听的格外的认真。

    一个时辰的课程很快就讲完了,今日上午的课程也结束了,依照惯例,李承乾要用写今日课堂的心得与疑惑。

    可今日李承乾却什么都没有写,站起身来朝着孔颖达笑着行礼道:“孔师辛苦!”

    孔颖达见李承乾要走,问道:“太子今日可有疑惑与心得?”

    李承乾停住脚步,点了点头:“不仕无义!”

    孔颖达点了点头:“看来你是认真听了!今日之疑惑呢?”

    李承乾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就算有疑惑也不是今日,先前的疑惑可以讲么?”

    “太子说便是!”

    李承乾转过身,躬身行礼后问道:“先生,学生倒是有个问题困扰许久,上一次在宫……”

    说罢李承乾突然转头看着窗户边的张玄素。

    李承乾转头看着孔颖达歉意的笑了笑:“算了,算了……也不算是一个疑惑,先生已经劳累的一个时辰了,再耽误先生的时间就不好了,先生好生休息,学生告退!”

    孔颖达见太子转身就走,一下子着急了:“太子,你说来便是,不碍事的,不用支支吾吾的,讲来吧,快快……”

    “算了,算了,说出来不好,说出来不好,学生告退!”

    谁也没有见李承乾抽动的嘴角,还有那急促的呼吸。

    李承乾已经转身离开,孔颖达转身追了出去:“我为人师,授业解惑,太子说来无妨,说来无妨啊!”

    窗户的张玄素看着李承乾的背影暗自沉思道:“难道是因为我在,太子不方便说?又或是我刚才讲的内容有问题,太子不方便指出?”

    张玄素敲了敲太阳穴,想了许久,眉头紧蹙:“不能啊,我刚才讲的是上者之道,难道真的有说错的地方?”

    颜白不知道,太子如今用他讲的一个笑话让两个先生陷入了困惑和不解。

    两个聪明人都陷入了沉思,开始回忆猜测先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迫切的想知道,太子不方便说的事情到底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