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秋佳节的来临,长安是越来越热闹了。

    街市上人群已经变得熙熙攘攘,聪明的商贩早就准备好了美酒鲜食、馕饼瓜果。

    鲜衣怒马的富贵人家已经早早便预订了酒家饭食,布衣粗食的普通人家,也要想方设法,尽量置办些瓜果,吃食准备和家人团聚。

    馕饼的生意大火,卖饼子的全是色目人。

    那一排排的烤炉在东西两市排了一大溜,无论是富贵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会买一些。

    见大家都在买,颜白也买了一些放到车架上,毛伊罕他们爱拿着泡汤吃,买一点刚好回去中秋节日吃。

    这是他在长安采办的最后一个东西,这个馕饼买了之后颜白就要回仙游。

    李二组织的群臣赏月大会颜白也告了假,李二知道颜白这是在挂念老爷子的身子,大手一挥,放任颜白离开。

    在颜白离开后,三辆马车带着李二的亲笔书信从内府离开朝着仙游冲去。

    这是李二和长孙夫妇两人给老爷子的中秋礼,在做皇帝这个层面李二能虚心纳谏,在做人上李二从来也不会有半点的马虎。

    尊老爱幼,李二可以为典范。

    马车朝着仙游而去,颜白不想骑马,索性就和伽罗坐在马车上。

    伽罗最近在跟着初二学针线活,她想拥有毛伊罕一样的手艺。

    马车颠簸,她还装模作样地缝衣裳,衣裳不能看,她的手不能看,短短一会儿已经扎了好几个洞。

    看着她已经起茧的大拇指和食指,颜白轻轻叹了口气:

    “你可以撵上毛伊罕,但你也别在马车里面用功,你本来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玩不了针线活就别强逼着自己去做,有句话咋说来着,不要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相比。”

    伽罗闻言,腻味地把脑袋靠在颜白的肩膀上,不服气道:“毛伊罕能成,我也能成!”

    颜白把针线从伽罗的手里夺了过来放在一边:“人家毛伊罕跟着庄子里面的婶婶学了三年,自己也钻研了三年。。

    整整一千多个日月,一万多个时辰才有了如今这高超的技艺,你是咱倆完亲后才开始学,这才多久,你要是这样就把人家毛伊罕给超过了,你觉得可能不?”

    伽罗抱着颜白的胳膊突然撒娇道:“我也想给自己的娃娃做衣裳,大郎我也想有个孩子!”

    颜白一惊,赶忙道:“车里可不行!”

    伽罗闻言瞬间脖子脸通红,伸出手不断地在颜白身上抓挠,一边挠一边说道:

    “要死了,要死了,这么羞人的话大郎你是怎么说出口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马车外的陈虎见侯爷车驾在不停地晃动,嘴角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笑意,忽然他眼睛一瞪,朝着左右低声喝道:

    “低头,闭耳朵,你们什么都没有听见,今日之事谁要传出去,别怪老子拔了你的狗舌头……”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颜白从车窗伸出了脑袋,只听颜白怒道:

    “陈虎你给我闭嘴,你脑子都装了些啥啊?你给我等着,等我回去告诉陈末老先生,你这短短的一个月去了七次平康坊,等着回去挨打吧!”

    陈虎闻言顿时是急了,慌道:“家主,您可别说啊,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我得挨死打!”

    众人笑不活了,颜白冷哼一声,然后缩回了脑袋,伽罗知道不好,伸手把马车窗帘掀开,然后怯怯地低着头,叉开话题小声道:

    “大郎,咱们买这些馕饼做什么,你要是喜欢吃,我让姐姐来家里做就是了,她做的馕饼最好吃了。”

    颜白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买馕饼可是有渊源的,话说在武德四年,咱们的太上皇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当时有一个胡人敬献馕饼庆贺。

    太上皇品尝后,觉得非常地美味,立刻给御膳监发话:“备好两盘馕饼,今晚要与民同赏秋月,共庆大捷!”

    谁知御膳监的官员听错了,把“两盘”被误听成了“两万”。

    此时已近中午,御膳房那几十号人,纵使有分身之术,也做不出这么多饼,便下令让全城所有的酒肆饭庄和大户人家,立即赶制馕饼,分发到各家各户。”

    “到了夜里,太上皇与民同乐,发现家家户户都在吃馕饼,他特别开心。

    吟诗道:仲秋祝大捷,囊(馕)饼圆如月。”从那以后啊,中秋便正式成为大唐一个重要的节日,家家户户都要吃馕饼庆祝。”

    颜白握着伽罗的手笑道:“你想啊,一轮圆月下,一壶酒、一枚饼、整整齐齐的一家人,简简单单的一顿饭,天下安宁,生活就是这么简单,其实这才是所有人最想要的。”

    (根据史籍记载,“中秋”一词最早出现在《周礼》一书中,直到唐朝初年,中秋节才成为固定的节日,一直延续至今,《唐书·太宗记》记载有“八月十五中秋节”)

    为了保证十五日长安的安宁。

    长安县衙门众人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县丞已经说了,明日金吾不禁长安会人满为患,为了防止意外,衙门所有人都必须在长安值守。

    疏导人群,防火,防止踩踏,届时武侯也会全力地配合长安两县。

    安排好所有事情,再次确定没有遗漏后,裴行俭揉着脑袋走出了衙门,这时候他才想起二囡已经等了自己半天了。

    心头一震,赶紧往外跑。

    衙门外二囡见裴行俭出来,略微有些惆怅道:

    “我阿耶回来了,我娘和几位兄长也从洛阳回来了,今年我怕是不能和师父一起过中秋日了,师兄,你要是回仙游记得多向老祖宗磕几个头。”

    裴行俭叹了口气:“我也回不去,昨日收到宫中的传信,十五这日金吾不禁,长安万年两县要维护好长安城的治安。”

    “你给师父说了嘛?”

    裴行俭点了点:“给师父说了,师父说又不是别离,公务要紧,等到休沐的时候再回去,都一样,让我放宽心。”

    二囡心里更难受,话都不想多说,直接就翻身上马,裴行俭见状连忙道:

    “二囡,你要作甚?”

    二囡扭头道:“我能作甚,你是指望不上了,我去找李元嘉看看他回不回,如果他回去我就让他多磕几个,顺便把你的也加上去。”

    裴行俭又叹了口气,低声道:

    “不用去找他了,明晚他要去宫里参加陛下准备的宴席,他是陛下的弟弟,陛下的自家人,事儿多着呢,再加上文武群臣,估摸着结束也就天亮了!”

    二囡闻言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你们都是些没良心的,明日我让家里厨子做早些,吃完了我就去仙游。

    你和李元嘉的头我替你两人磕,记住了,你们两个欠我一个大人情,以后我要是让你们做些什么再敢推三阻四,咱们就绝交。”

    裴行俭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我也代替李元嘉答应,今后不推三阻四可以了吧!”

    二囡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裴行俭见状一把拉住缰绳,低声道:“你先别走,有些事儿我想不通,你帮我琢磨琢磨,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啥事儿?”

    裴行俭看了看四周悄声道:“师父在兵部的安排你知道吧,可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无根基的东溪先生是最好拉拢的人,师父却偏偏没有拉拢他。

    反而给兵部的那些胥吏准备了节日礼物,钓鱼都钓大的,你说师父为什么偏偏喜欢选择这些小的?”

    二囡冷哼一声,然后轻声道:

    “师父没想拉拢人,你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

    裴行俭点了点头:“我知道,正是因为看不透,所以才问你,我现在不也是在当官么,得多学学。

    我这两日不止一次地想,若是换作我,我肯定会选择那些大的,因为大的手里掌握的很多,只要关系处好,做起事儿也方便得多!”

    二囡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裴行俭道:“师父讲的东西你是一点都没有听,师父说上官只需要动动嘴,底下的小官就会跑断腿。

    所以说执行官令的都是小官,上官看似有决定小官命运的权力,但真正的权力却是掌握在那些基层的官员手里。”

    “他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百姓,所以,跑断腿的小官才是所有官署衙门的根本,才是朝廷的根本。”

    裴行俭骇然的看着二囡,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师父的深意,然后颇有些落寞道:

    “李淳风先生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咱们三个之中最聪明的那个,也怪不得师父走到哪儿都带着你,你若为男子,一定会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二囡冷哼一声:“别拍马屁,搞得像师父走到哪儿没带着你似的,用师父的话说你这是祠堂跪得少了,多跪几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