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当如朝阳,也该是朝阳,武士彟看着朝气蓬勃的二囡心里更是欢喜。

    二囡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众人,眼神清亮,毫不怯场,别看如今二囡年岁不高,但顾盼间却自有一股威仪。

    这些年跟她相处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形形色色的人她都见识过,在颜白的带领下她见到了冯盎,见到了太子,见到了诸多国公。

    酒宴间二囡虽然像是一个倒酒的酒童,但嘴甜的她早就混了个脸熟。

    酒席间听着他们跟师父天南地北的胡乱吹嘘,但这些确是这些国公爷先前发迹的本事,在此熏陶之下,武家的旁支族人这点压力真的是不够看。

    武士彟还没开口问,二囡看着武家众人笑道:“铺子是我的,仙游酒是我的,水泥也是我的。

    所以你们不用猜,是我不愿意把这些生意交给你们来做了,今儿阿耶在这儿,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聚在一起就把这事儿好好地说道一下。”

    武士林闻言站起身,拱拱手道:“二娘子,敢问你可知道这些对家族意味着什么嘛?”

    二囡看了一眼武士林,这是自己的大伯,也是堂兄武惟良及武怀运的亲生父亲,一想到此,二囡心里就隐隐作痛,抬起头,二囡露出了笑脸:

    “大伯,二囡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这些都是我师父给我的嫁妆,意味着这些都是我的,意味着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武士林闻言突然就变得和善起来,如那慈眉善目的长辈一样,他叹了一声:

    “二囡,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可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啊,这一家把你养活这么大,你这么一做,家里往后的日子就难咯!”

    二囡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这句,每次听到这样的话,二囡就觉得难以呼吸,这句话完整的应该这么说:

    他毕竟是你大兄啊,等我百年之后你们姐妹三人需要仰仗的人啊,忍着吧,忍着吧,等大了就好了,等你大兄大了就好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有错……

    这是每次受欺负后告诉母亲,母亲最爱说的一句。

    二囡曾偷偷地把过往的心酸告诉过师父,二囡记得师父说这就是道德绑架。

    师父说遇到这样的人,尤其是家里人基本就无解了,师父说最难受的不是你家人压制你,而是压制的同时又让你感受他们是你的亲人。

    这时候你就会有很重的负罪感,你以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对你的爱。

    但是真正爱你人不会舍得去压制你,他只会帮助你,希望你过得更好,不要想着去改变他们,永远都改变不了。

    二囡问自己该如何破局,师父说:孝而不顺。

    二囡听着大伯的话,露出微笑,轻笑道:“嗯,是有点难,难的我堂堂国公府二娘子回自己的家要走侧门。

    就连一看门的老仆都敢置我的话而不顾,如此的羞辱我,那时候咋没有人出来替我伸腰,说我是一家人?”

    武士彟看着武元庆,眼神已经带了些许的火气。

    武士林辩解道:“二囡,咱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的至亲之人,铺子我们可以先帮着你打理,等日后你出嫁这一切再交还与你。

    这些年所得利润有你一半,当是充当嫁妆,你也可以一并带走。”

    二囡轻轻叹了口气:“说句难听的,这些是我师父疼我,给我的,就如那些诗词一样,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分一半呢?”

    二囡见众人不说话,继续道:“今儿正好阿耶也在,过往的事情咱们好好的说一说。

    几位伯父,侄女建议去把几位堂兄找来,当着祖宗的面,好好的问问他们,问问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是怎么对我娘的,是怎么对我大姐武顺的。”

    众人又不说话,二囡笑着摇摇头:“几位伯父,是不想说话,还是觉得说不出口?”

    武士彟看着眼眶通红的二囡,听着杨氏的一声弱弱的叹息,低喝道:“来人,去把武惟良及武怀运唤来。”

    听闻二囡铁了心的要把过往彻底掀开,杨氏悲从心来,忍不住泪流满面,抱着二囡失声痛哭。

    过往浮现,二囡心里悲痛忍不住也哭出声来,母女两人抱头痛哭的样子更是让武士彟负罪感满满,把供桌拍得哐当响,怒喝着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武家府邸大门紧紧关闭,祠堂的大门开得大大的。

    所有的仆役在门外站成一排,看着家里的家主亲自杖人,刚才已经打死了一个,死的那个老妇是武顺大娘子的贴身使唤人。

    如今正在打的是府里的厨娘,也是家里的老人,才从洛阳回来,她之所以挨打是因为听人教唆往大娘子吃的饭碗里吐唾沫。

    如今问出来,正在挨打,眼看着她吐出黑色的血块,众人知道这个也活不了了。

    第三个要挨打的是武怀运,武士彟长兄的长子。

    他如今已经是两股战战,屎尿一裤裆了,犯了什么事儿大家不知道,问的时候是大郎把他拉到屋子里面亲自问的。

    估摸着也是做了恶事,就是知不知道会被打死。

    班弄看着血淋淋的院子心里是直哆嗦,只觉得这豪门杀起人来也是狠。

    大雪山是一刀砍了了事,这贵人倒是会玩,把人打屁股活活的打死,把人都打得瘫软如泥了,骨头都打碎末了,人还活着。

    一边吐黑色血块,一边求饶。

    武怀运他娘武姜氏已经哭晕过去了两次,她知道儿子侮辱杨氏,也知道儿子欺辱武家两位娘子,可这些年都无事儿。

    她以为会没事儿。

    可她不知道今日她的儿子会不会被活活打死,她只能一边哭嚎一边求饶,声音悲惨,如杜鹃啼血。

    “武信,怀运还小,一个巴掌拍不响,纵然有错,可万事皆有缘由,听嫂嫂一句,怀运他还是个孩子啊……”

    (武士彟,字,信!)

    二囡的哭声也同样凄惨,与武怀运他娘不相上下,不过她那偶尔一瞥而过的大眼睛里,却隐藏着一股子极深的恨意。

    不够,还不够,这点怎么够,当初往自己饭碗里放粪便,把自己塞到荷花缸里,险些把自己溺死,这些怎么能够呢?

    师父说:一个巴掌是拍不响,那就把巴掌甩到脸上,看看响不响?

    二囡看着武家众人,默默念叨师父常说的一句话:“我与旧事归于尽,来年依旧迎花开,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我武媚当为人间第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