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考试是在尚书省的贡院,贡院是个超大的院子,分东西两廊。

    前来考试的学生都会有自己的座位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号坐在廊下就可以,廊下就是一个小屋子,三面墙的小屋子。

    里面唯一的三样东西,一床榻,一案桌,一粪桶。

    王玄策已经和楼观学的同窗分开,今年他要考进士科。

    本想再试试秀才科,奈何自己没有那个勇气了,无功先生说如果想更稳一点那就去考明经科,像陈书海他们都是考明经科出来的。

    明经科的贴文,口试,时务策对自己来说都不难。

    王玄策知道这是先生为了自己好,给自己指点了一条最适合的路。

    因为明经科及第后多被授予县丞、县令、州县参军、主簿等地方官,思来想去后,王玄策还是决定退而求次,选择了进士科。

    进士科的难度仅次于秀才科,考时务策五道,帖一大经,经策全通为甲第;策通四,帖过四以上为乙等,进士科只有这两等。

    也只取这两等,低于乙等就是没中,只能好好地准备下一次考试了。

    宜寿侯说进士及第,基本都会留在长安任职,且不用侯官,这也是王玄策选择进士科的最主要的原因。

    如今母亲也在身边,仙游虽比不上长安,也没有长安做事情方便。

    但是仙游可比长安舒服多了,这里有地,有房子,有医师,累了可以去南山游荡,烦躁时候可以去楼观学听郎朗书声。

    最主要的是母亲真的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人,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这里的一切,她每天最开心的事儿就是在菜园子忙活。

    只要没事儿,她一个人能在里面忙一整天,吃喝也不用愁,弹棉花的钱就足够她和王玄策美美地吃几年,过上衣食不缺的日子。

    在这里,王玄策再也没有看到母亲愁眉不展的样子。

    王玄策这辈子就没打算去远方,因为在这里才短短一年,原先母亲满头的白发,如今已经在慢慢转黑。

    孙神仙说,这是心情舒朗的缘故,对身体好。

    深吸一口气,王玄策抬起了头。

    考进士科的人很多,这贡院又大,扫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熟人,王玄策摇摇头开始打开了自己的包裹,把包裹里面的风灯,吃饭的大碗,笔墨纸砚全部放好。

    整理好这一切王玄策才起身去拿木炭,这是之前进场的时候胥吏交代过的。

    别人都是进来之后直接就去领,王玄策觉得人多了,时间还很充足,就先到了找到自己座位号的廊下把自己的物品收拾好,然后才去领木炭。

    今年的木炭是朝廷提供,每人二十斤。

    十一月的天气冷,更是连续下了几天的雪,廊下考试的小屋子一览无余,能避雨雪,但是不能挡风。

    坐在那里面就跟坐在院子里面没有多大区别,看着其他学子手提肩背,模样狼狈。

    王玄策默默地祈祷考试的时候可千万别刮风。

    拿到木炭,兵士就开始再次检查考生,考生带得东西多,为了防止夹带只能加强检查。

    王玄策举起手,看着兵士检查自己的衣服,重点是检查有没有夹带书册,一旦被查出来了,这可是大事儿。

    首先这名考生完蛋了,其次,他文解上的所有保人也全部完蛋,这属于连坐制的,查出来一个全部都跑不了。

    都严格成这样了,还有人抱着侥幸的心理铤而走险。

    王玄策这边才搜查完,那边就乱起来了,一考生携带的墨盒出了问题,摇起来晃荡响,兵士觉得有问题,但检查不出来问题出现在哪儿。

    这时候一个留着鼠须的胥吏走了过去,接过去斜着眼睛看了看,就从墨盒底下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小孔,伸手一扣,墨盒分成两半,掉出一个蟒皮小管子。

    拿起小管子,从里面抽出一卷写着小字的绢帛。

    鼠须胥吏笑了笑:“本官从前隋都干这一行,这一行已经干了几十年了,见过的考生比你们走的路还要多。

    莫要想着我看不出,就算能蒙混过关,就算考过了又怎么样呢?吏部还有考核呢?草包永远成不了干材。”

    鼠须胥吏声音极大,抖着那写满字的绢帛绕着贡院走了一圈,整个贡院都是他的声音在回荡。

    这名作弊的考生被兵士给抬了出去。

    整个贡院内,除了那些考了多年的学生面色平静,剩下的都是脸色大变,考试还没考,就看到了这么刺激的事情。

    看着那凶横的兵士把人压了出去,众人不免有些瑟瑟发抖。

    王玄策把火升起来,在楼观学多年,升火这个技能对他来说实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如此简单的事儿就有人不会。

    王玄策才把火盆放好,一个胖胖的学子拿着木炭伸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王玄策拱拱手笑道:

    “这位世兄,在下荥阳郑存一,字建仁,我见世兄已经把火升起来了,能不能借个火?”

    王玄策看了一眼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郑存一,拱拱手,拱拱手回道:“小事情,建仁世兄请!”

    胖胖的郑存一把自己的木炭放到火盆里面,夹起一块通红的木炭慌忙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他又回来了,看着王玄策道:

    “刚才匆忙,多有无礼,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王玄策拱拱手,笑道:“京兆仙游王玄策,字忠节!”

    “楼观学?”

    “嗯,楼观学!”

    胖胖的郑存一搓搓手:“忠节兄,小弟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楼观学还有女弟子么,那个武娘子也是楼观学出来的?”

    王玄策莞尔,都是年轻人,这郑存一一开口,王玄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用颜侯当初骂裴行俭的话来说,闻着这胖子打嗝的味儿,就知道他要拉什么颜色的屎,这样的人见得多了,国子学一大堆。

    他们知道裴炎能够随意地出入颜家庄子,几个没名堂的“贿赂”裴炎,写了几首酸溜溜的诗让裴炎送到了颜家庄子交给了二囡。

    二囡是笑着收的,裴炎是哭着回去的,李景仁和秦怀道下手极狠。

    看着又来了一个不怕挨打的,王玄策笑道:“楼观学没有女弟子,那个武娘子是宜寿侯的弟子,应国公的二女,未曾婚配!”

    胖胖的郑存一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忠节是仙游人,想必对楼观道院和仙游寺很熟悉。

    考完之后小弟做东,想请忠节兄做个向导,好好地去仙游游玩一两日,不知道忠节可愿意带路?”

    王玄策嘿嘿一笑:“荣幸之至。”

    胖胖的郑存一觉得王玄策是个爽快人,再度拱拱手,认真道:

    “忠节兄如果有朝一日去荥阳,一定要记得报上小弟的名字,别的不说,在荥阳这一块小弟还是吃得开的,记得,我叫郑存一。”

    看着郑存一离开,王玄策喃喃道:

    “荥阳郑氏,有意思,这是在敲打我么?真希望你的武艺不错,真希望你能打得过李景仁,不然你多看二囡一眼都是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