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考试,有无数的悲剧和喜剧,长安城里的每天都被这种悲喜占据,人生就是这样,有人喜,自然就会有人忧。

    长安的商贾摊贩自然不会错失这个赚学子钱的好机会,他们打出最低的价格,拿出最好的东西,吆喝出最动人的嗓音。

    在这场制考结束后,只有东市、酒肆,平康坊是最开心的。

    尘埃缓缓落地,这次没考好的学子收拾好悲伤的心情,正在头悬梁锥刺股的发奋图强。

    与此同时,在来长安的路上又有一大批学子正朝着长安赶来,贞观六年要来了,开年初的二月就是朝廷的科举考试。

    这对所有学子来说。

    一场新的仕途较量又拉开了序幕。

    眼看就到了十二月中旬,好不容易能够休沐两日的颜白也忙得脚不沾地。

    马上就到年底了,又是一年大朝会即将来临的时候,天南地北的官员要来长安进行一年一次的“述职”。

    官员没到,打前站的家仆却是早早地来到长安,他们要忙着找客舍,忙着打扫府邸,忙着替自己要来长安的家主准备着各种物事。

    若是等到家主回到长安再去安排这一切,原本花一个钱就能解决的事情,说不定得花十个钱。

    长安城内哒哒的马蹄声从早到晚都没有停止过。

    颜家庄子前的马蹄声也是如此,从早到晚,惹得庄子里面的狗从早叫到晚。

    仙游寺的大和尚已经差人来打听了,一看颜家庄子停的全是战马,回去的小沙弥立刻就把寺庙的大门全部打开。

    寒风中,寺门前,负责迎客的两个小沙弥冻得鼻涕直流。

    颜白端着一碗疙瘩汤斜着眼睛看着端着饭碗不知所措的胡良,这才过了几年啊,当初在草原上威武霸气的汉子如今也佝偻着腰。

    真不知道当初在突厥的战场上,点火药让颜白扔,大吼着再冲一次的凶猛汉子哪里去了。

    三千陷阵突厥定襄城勇士里,胡良是其中一个,这一战打完了之后官勋够了,官至折冲校尉,正五品下的官职。

    如今在西受降城一带负责练兵巡护,按照兵部律令,他们这样的校尉三年一换,也就是三年一回京。

    颜白敲了敲碗沿:“庄子里面早晨都是吃面,怎么?吃不惯啊?想吃肉等晌午。”

    胡良端着碗,笑道:“军侯,在西边吃沙子的时候想的就是这一碗面,再加一坨蒜。

    风沙起来的时候小的天天发誓,说什么只要回到关内,一天吃三顿,顿顿吃面,一直吃到吃腻不想吃了为止。”

    颜白往嘴里狠狠地扒了一口宽面,嘟囔道:“这么快就吃腻了?”

    胡良尴尬地笑了笑,换了换受力的腿,蹲在颜白身边吞吞吐吐道:

    “军侯,小的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这次也跟着来了长安,您看能不能在书院落个脚,沾点您的文气,跟您一块认几个字?”

    颜白恍然,看着胡良道:“就因为这个吃不下是吧。”

    胡良尴尬地笑了笑:

    “军侯慧眼如炬,小的就是个直肠子,不把事儿说出来总觉得不得劲,就算是山珍海味搁在我面前我也没有一丁点胃口,行不行您说句话,说完了心落下了好吃面。”

    “多大?”

    “七岁了。”

    “年后送来吧!”

    胡良腰杆瞬间直了起来,人也变得精神焕发了,使劲地刨了一大口面,然后往嘴里塞了几瓣蒜,嘟囔道:

    “不听话您就打,别心疼他,打死了是他活该,哎呀,这面真香……”

    “至于吗,高兴成这样子,你有功勋在身,就算是个不成器的,他这一辈子衣食无忧应该是问题不大。”

    胡良端着碗叹了口气:

    “军侯不瞒您说,这把脑袋拽在手里的日子我是过够了,七年前上军阵,同村府兵加上我一个一共十八人,如今就我一个人还能端着碗吃面,剩下的都没了……”

    说着胡良使劲地往嘴里扒着面,继续道:“草原人心不死,今后肯定会再次打仗的,这日子我过够了,我怎么都不想我的孩子再走这一条路。

    所以这次来就仗着当初和军侯有些情谊,厚着脸皮来求军侯,读点书,认点字,希望他能换个活法。”

    “穷人想要翻身只能拿命去换,我换了,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换……”

    颜白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胡良吃着面。

    大唐的寡妇多,这些妇人里绝大多数人的丈夫都是死在战场上,有的能拿着丈夫的功勋,一个人操劳着田地,拉扯着孩子,赡养着老人。

    有的人则什么都没有,一场大战下来死无全尸的太多了,多得分不清谁是谁。

    朝廷为什么支持寡妇再嫁,因为朝堂知道,光靠妇人很难撑起一个家。

    而且再嫁人后就会有子嗣,将来再有大战,这些都是冲锋陷阵的军士,再嫁人组成家,地才有人种,朝廷才会有税收。

    胡良吃了三碗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是离开了,颜白却是又忙碌了,又来了一群天南地北的将领。

    他们有的是薛万彻的部将,有的是李道宗的部将,还有的是秦琼的旧部,尉迟家的老人,就连河间郡王李孝恭都派人来说话。

    这群人拿着手信,一口一个军侯,一口一个拜见颜侍郎,然后说着一模一样的话,说什么都是军中的兄弟,要厚着脸皮来求个路子.....

    说着说着,一群汉子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都把话说到这儿了,都把自己当作自己人来看了,颜白又怎么好意思再说什么,大手一挥,只要年龄合适的都收了.

    这群将领也是懂事的人,不哭了,逛了一圈书院,临走时还留下了四十多匹马,说是用来留着自己的孩子上骑射课。

    一上午的时间楼观学多了三十多名年龄大小不一的学生。

    这个事算是解决了,可望着河边那一圈圈地排着队等着接见的人,颜白觉得头都大了。

    楼观学没出名之前,还幻想着出名,如今倒是出名,可看着这一群群为了孩子目露哀求之意的家长。

    颜白觉得自己就算是心肠再硬,也说不出拒人千里之外的话来。

    “师父您要是不忍心要不我去?”

    颜白扭头看了一眼二囡道:“家训会背了?背熟了?字练了?还是又想出去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