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外的长安也忙碌了起来,虽然前方战事不明,但骄傲的长安百姓觉得大唐不会输,因此长安的商业依旧火爆。

    再加上又是一年的年底,年会到来,各州府官员家仆已经回到了长安,长安的人就更多了,朱雀大街两侧的马蹄声从早响到晚。

    颜家庄子外那高大的围墙的修造从未停止过,在数千工人的忙碌下,不远处的一块块光秃秃的山脊上全是沙子和石料。

    如今天冷,只能让工人往山上挑材料,等开春后在上水泥,匠人们说冬日用水泥不好,容易开裂,天暖和后才是最好的时日。

    仙游寺附近的水泥窑的黑烟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冒着黑烟。

    仙游寺的高僧来了好几次了,本想来找蜀王李恪商量一下落灰的事情,结果每次来,每次见到的人都是李景仁。

    在仙游寺高僧的眼里李景仁比宜寿侯颜白还难缠。

    宜寿侯最起码对佛门还保留着敬意,有些话只要好好说他还是愿意退一步的。

    可这个李景仁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主,动不动就说你信不信小爷砸了你的山门。

    好不容易说到水泥窑冒烟落灰的事情,仙游寺愿意出钱重新帮着仙游县造一座大窑,只求新的窑口离山门远点。

    李景仁咋说的,李景仁说这是在造云,在给仙游寺增加仙气,别不知好歹……

    一句造云,险些把道行深厚,修炼闭口禅的真兴大师气得破了道行!

    真兴大师怕被李景仁给气死,只好跑到长安。

    如今的长安百族林立,人口众多,正是传播教义,拉拢香众的好时期,佛门准备再去碰碰运气,不光佛门这么想,好多人都这么想。

    长安的人越聚越多,也就越来越热闹。

    李泰伸了个懒腰,看着怀里李欣那近乎透明的耳垂,李泰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孩子,粉嘟嘟的,鼻梁高高的,有母后的模样,眉眼间也依稀有父皇的模样,比自己好看多了。

    这是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的第一个亲孙子,很受李世民的喜欢,在他出生的那天,就给他赐了字。

    伯悦,李伯悦!

    想到这儿,李泰轻轻地笑了笑,看着怀里熟睡的李欣,李泰眼睛里洋溢着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李泰晒着太阳,哼着歌谣,觉得今日的阳光正好,熊皮大氅吸足了阳光,不一会儿浑身就热烘烘的。

    阎婉看着温情的一对父子,美美地笑了笑,她没有去打扰,轻手轻脚地离开。

    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府里的很多东西还没有采办,趁着今日天气好得赶紧地把要买的列出来,一并买回来。

    李泰浅浅地眯了一会儿,招了招手,奶娘轻轻地把李欣抱走。

    几位管家知道越王休息好了,赶紧把今年府里面的所有开支和收入的账本抱了过来,马上到年底了,依照惯例王府会赏赐很多的钱财。

    所以说,今天是王府里所有人最期待的一天。

    看着面前一摞摞的账册,李泰觉得还是很满意的,王府这么大,这么多人,还有文学馆的那么多学士都是需要自己来养活的。

    别小看这些文人,自己给不了他们高官,只有在钱财一项做多弥补,不爱钱的文人不少,但绝对不是自己府里面的这些文人。

    打开账册,简单地看了一眼后李泰就皱起了眉头。

    六月以前的各项收益都很正常,可在六月以后收益就变了,原先自己掌控的煤石生意,水泥生意,还有东西两市的铺产收益开始逐月减少。

    一个月比一个月少,到了十二月的今日,竟然只有数十贯钱入账,李泰猛的一拍案桌,把账册甩到二管家脚下,怒声道:

    “文泉,这账册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拿错了账册?”

    刚刚脸上还带着笑意的二管家文泉顿时就变了脸色,慌忙跑了过来捡起了账册,快速看了一眼上面的具名和时日,连忙道:

    “越王,账册没错,这就是今年的,小的也是才把账册抱来,过往都是两衙门胥吏在整理,五年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也从未出现过任何贪墨。”

    李泰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头,忍着性子拿起一个账册继续看,结果依旧。

    所有的账目都是在六月以后开始逐月减少,李泰把数字列出来做了一个简单的对比,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李泰苦笑着挥挥手:

    “文泉是我看错了,你去忙吧!”

    说罢,拿起账本继续看,可却怎么都看不进去,把账册搁在一边索性不看了。

    直到现在李泰才猛然发觉,自从老爷子离世后自己去仙游的次数很少了,细细想了想,也就是今年祭祖的时候去了一回。

    府里阳光依旧明媚,李泰却觉得自己突然就感受不到了暖意,不知道为何,心里竟然生出了悔意。

    从看完第一个账本之后李泰就知道这一切一定是颜白出手了,也只有他会顾及自己的面子,会慢慢地把这一切平缓的过渡过去。

    因为这一切本该就是书院的钱财,是陛下亲口许诺的过。

    自己只不过是仗着在楼观学念了几年书,有几分情谊,白拿了这么多年。

    若从事实上讲,自己这样的行为就是贪墨,若是把这个事儿摊开在阳光下,瞬间就能让自己身败名裂,为世人不齿。

    深吸了一口气,李泰轻声喊道:“文泉……”

    远处恭候的文泉又快步跑了过来:“越王,您说!”

    李泰揉了揉额头,喃喃道:“要除夕了,去把我屋子里第三个小柜子里面的暖玉拿出来包好,给宜寿侯的长子颜韵送去。

    就说我这个便宜的师兄错过了太多,这点薄礼希望他莫要嫌弃,让栓子跑一趟吧,庄子里面他熟。”

    文泉面带难色,他以为越王知道,如今看来越王不知道。

    一想到栓子的嘱咐,文泉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东西在里面,一时间有些不敢言,支支吾吾道:“越王,要不小的亲自跑一趟?”

    李泰皱着眉头道:“怎么了?栓子今日休息了,不在府上?”

    文泉见越王真的不知,连忙摇摇头,轻声道:“栓子护卫受伤了?”

    李泰闻言慢慢直起腰,不解道:“受伤了?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文泉不敢隐瞒,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了一眼越王的脸色道:

    “十一月二十三日,栓子在仙游,大腿被人捅了一剑,栓子回来后让我别告诉您,他说如果您问起来就说骑马把腿跌坏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晋阳去颜家的第二日......嘶.....

    多日不解的谜团一下子就解开了,怪不得父皇不让自己接手今年的冬季运动会操办事宜了,怪不得二囡都不来找自己玩了.....

    怪不得,书院毕业的学子宁愿走几十里地去书院入住也不愿住自己王府了,原来由头是在这儿,一想到自己的初心稿还在楼观书院。

    李泰顿觉得眼前一黑。

    过了许久,李泰长叹一口气,他知道栓子干什么去了,他也知道他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站起身,他莫名地觉得全身发寒,自己先前只不过好奇颜家的那些匠人在研究什么,并未真的想去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自从父皇去了一趟后他就更没有这个心思了。

    因为只要他想知道,只要他愿意开口去问,颜白一定会告诉他,父皇也一定会告诉他,皇兄李恪也一定会告诉他。

    可就因为他的好奇,让护卫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想以此来自己面前表现一下。

    李泰转身慢慢地离去,看着跌跌撞撞跑过来要抱抱的李欣,李泰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烦,摆摆手,轻声道:

    “去给栓子说一声,就说他的妻儿王府会照顾好,去吧,传话吧!”

    “文思,准备马车,我要去宫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