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之后的西域天空蓝的有些刺眼。

    太阳好像也被人细细地擦拭了一番,散发出来的光线比以往更亮,温度也更高。

    大雨下了一夜,好像一点用都没有,那些雨水好像神秘消失了一样,荒原依旧是荒原,沙地依旧是沙地,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

    颜白等人走在荒原上,不满的看着身边的程怀默。

    程怀默被颜白看的心里发毛,不敢吭声,他家以军功发家从而位极人臣,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什么是军令,什么是军规。

    所以哪怕他和颜白关系极好,但在赤海城里却依旧以下官的姿态一丝不苟的执行军令。

    但是这次他没忍住,他去求了李承乾,然后以一个府兵的身份加入到了颜白的队伍,陌刀军变成了二百零一人。

    为了更好的当个小兵,他甚至把自己的马槊都塞给了薛仁贵,很是大方的说这次杀敌回来之后再还。

    颜白并不想让程怀默出城。

    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很头疼的事情,能把万人敌的薛万彻和薛万均打成这样的骑兵一定是个狠人。

    哪怕对方提前准备的陷马坑,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被人追着杀,也不至于活下这点人,更不至于需要契苾何力的救援才能活命。

    斥候发现他们时,他们在树林里,薛万均也说他们在树林里。

    如今在不在还两说,荒原这么大,说不定早就跑了,他们又不是傻子,知道有活口,知道骄傲的大唐军马不会放过他们。

    不跑等着自杀,当个死士?

    这次出城,颜白安排的是每人三骑,主打的就是速战速决,万一不敌也能快速地逃命,来回换骑,马儿不累,行军的速度也很快。

    晌午的时候颜白就看到了那一片的圆柏林,树林不大,像牛皮癣一样,东一块,西一块的!

    颜白没有立刻冲关进去,而是选择了安营扎寨,就算再急也不急这么一会儿,休息好,吃饱喝足之后才是做事情最好的时候。

    可惜有的人不希望颜白吃饱喝足,也不希望颜白等人能够休息,就在颜白等人刚下马准备吃点东西时候,三十多匹快马就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看着他们已经拉满月的长弓,颜白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想跟自己玩打一枪就跑的游戏?

    想来恶心自己,玩疲敌之术?

    颜白看了一眼薛仁贵,薛仁贵秒懂颜白的意思,一声吆喝,数十人站成一排。

    他们身后的木匣子打开,一张张崭新的复合弓被他们从木匣子里面拿了出来,随后,就是棘轮棘爪摩擦发出的嘎巴声。

    薛仁贵没用复合弓,他有自己弓箭,巨大的弓,三百步的强弓,他站在中间淡淡地开口道:“我选择中间的那三个,其余的你们自己挑!”

    “我选择我对面的!”

    “我选择那个骑花马的!”

    程怀默搓了搓手心:“那我就选择我对面的两个,听好了,我要的是两个,军功我不要,耳朵给你们,要的是他们的命!”

    三言两句,大伙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目标,薛仁贵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默默的盘算着,把目前的军功加起来就是七品的武官,离从六品还差很多,他其实是想多弄点军功的。

    从六品就不错,比他们县的县令官还要高。

    他准备在这次吐谷浑打完了之后就回趟龙门县,衣锦还乡,好好的去还一下过往所欠的恩情。

    父母早亡,没有族人乡邻的帮衬自己是活不了这么大的,虽然他们也会说难听的话,但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换做谁谁心里都不好受。

    还不能念叨两句?

    薛仁贵懂这些,并没有把过去不愉快的事情记在心里,他要去还恩情,活命之恩比天还大。

    这些人的恩情还完了之后再准备去一趟柳员外家。

    当时挖煤的时候柳家人对自己不错,一想到这里,薛仁贵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细细的说是柳家大娘子对自己很好。

    有多好薛仁贵说不出来。

    就知道她对自己很好,那时候每日忙碌后最希望见到的就是她,想看到她的笑。

    可惜那时候自己太穷,又没有本事,所有的心思都压在了心底。

    薛仁贵自以为自己这一辈都不会有正眼看一眼柳家大娘子的资格。

    可随后的长安一行,进到楼观学当教习,再到今日看着战功一点点的走到了正七品的官勋。

    短短的几年,薛仁贵走完了自己那县令努力半辈子才达到的高度。

    薛仁贵觉得自己如今已经可以抬起头,他想去看看那个娘子,他想去看看她许配人家了没。

    她并不美貌如花,却让当时的自己一见倾心,来到长安,除了羞人的梦里,自己就再也没有见到她这样能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

    如今。

    自己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了,钱和身份都有了,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立刻依靠太子的力量成为人人羡慕的才俊之士。

    别人好像也知道太子看重自己,所以自从当了教习之后,无论是长安还是仙游县都有人在给自己说亲。

    太子的亲卫寇夫子硬是想把她的妹妹说给自己,从长安到西域说了一路,就连太子都在帮腔,说寇夫子的妹妹他见过,容貌没得挑。

    李景仁也想把他的妹妹说给自己,为了表示他没有开玩笑,祭祖的那天他竟然把自己的妹妹带到了庄子。

    一个十岁的小娘子,真的很好看,落落大方。

    别人都说这是一门最好的亲事了,别看是李景仁带出来的,但是没有家里人点头,李景仁这混账小子怎么敢把妹妹带着到处乱跑?

    可薛仁贵心里清楚,自己还是想着柳家的娘子,自己还是想见见她,然后抬起头笑着跟他说话,就像她当初笑盈盈的揉着自己的脑袋那样。

    自己也好想光明正大的抬起头,揉揉她的头,轻轻地说一句:我回来了!

    “薛校尉,三百步了!”

    薛仁贵猛地回过神,他有些恼恨自己方才的分神,有些恼恨眼前的杂碎扰了他的思念,脸上温柔的笑一下变得狰狞起来:“杀!”

    二百余步的距离,哪怕对面身穿厚重的黑色铠甲,可是在复合弓和薛仁贵这样的变态面前,这群人实在不够看。

    手中的弓箭还没来得及射出,人就栽到了马下,利器发出入肉的噗噗声,一团团的血雾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

    像盛开的大红花一样。

    一个照面,数个呼吸,对面马背上就再也没有了活人,他们到死也不明白唐军手里怎么有射的这么远的弓,有比自己还要精准的箭术!

    薛仁贵挥挥手,众人抽出腰间的横刀拥了上去,不管有气还是没气的,都是一个结果,手起刀落,一颗颗脑袋被拎了起来。

    揪着头发甩干血渍,众人麻利的用他们的长发编绳绑成一串放到了马背上。

    颜白抱着马槊,羡慕的看着他们。

    自己弓箭不行,武德殿前虽然练了几个月,也有很大的长进,五十步的靶,颜白能做到十矢中二,运气好点能中三。

    至于能不能射准靶心,那就看能不能耍赖了!

    反正,到目前为止,颜白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在五十步射中过靶心,三十步倒是中了一次,但运道用光了,此后怎么射都中不了。

    所以,跟薛仁贵还有程怀默这种天赋型的选手比,颜白觉得自己还是当个看客,好好地羡慕是最好的选择。

    见大伙在沙子上擦抹着手上的血渍,颜白淡淡道:“确认身份,都剥干净,免得野狼过来吃它们的时候硌牙!”

    薛仁贵细细的翻了翻,轻声道:“好厚的甲,我说呢,中了我一箭还没死,奇怪,怎么每个人的胸口点青了一个塔,这是他们的标识么?”

    (点青就是刺青,在唐朝被称作点青。)

    薛仁贵看到的颜白也看到了,不光看到了,颜白还觉得挺熟悉,怎么越看越有点像大雪山在山缝里面盖得那个塔?

    一瞬间,颜白就来了精神,也不由的想起了慕容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