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的烂怂长安没有什么可看的。

    两个孩子怯怯的眼神把颜白的心都要融化了,或许是女儿天生就跟父亲亲一些,小彘奴还让颜白抱抱。

    颜韵就不行了,总是躲在裴茹的后面,然后偷偷的打量着颜白。

    想想也心酸,当父亲的一年不在家,现在突然回家了还跟记忆里的不一样。

    那么黑,胡子拉碴的,和母亲说的美男子一点都不搭边。

    而且在军阵中厮杀一年之久的颜白举手投足间又带着一股威严,孩子们的心最敏感,善恶感最直接,他们本能的觉得害怕。

    颜白自然不会等着混熟,然后父子相认,把颜韵拉到了怀里,亲昵了一会,颜韵终于回忆起了熟悉的感觉。

    也终于相信这就是他的阿耶。

    然后抱着颜白就不撒手,还把一旁的妹妹往一边推。

    伽罗觉得颜韵是长子,当家主母的孩子,小彘奴是她这个妾生的,还是个女儿,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那这份喜爱就该由颜韵一个人占有。

    她悄悄地走过来就要把小彘奴抱走,颜白见状直接道:“都是我的孩子,不分高低,没有远近。”

    裴茹哧哧地直笑,冲着伽罗吩咐道:

    “早就和你说你想多了吧,大郎说的对,都是咱们的孩子,不分高低,快去烧水,大郎要好好的清洗一下,太阳落山后还要进宫赴宴。”

    伽罗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落了地,笑道:“好,我现在就去准备。”

    家里没几个人,但却都忙忙碌碌,颜白搬出躺椅,坐在了石榴树下。

    看着树顶上已经有了几颗褪去青涩的小石榴,想起一直会在这个位置等自己的老爷子,轻轻地笑了笑。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喜欢呆在石榴树下。

    二囡见师父不忙,提着长裙悄悄地走了过来,跪在颜白跟前,高举着竹棍,忐忑道:

    “师父,师伯说我做事手段过于直接,做事欠缺思量,坏了名声,请师父责罚。”

    颜白笑了笑:“责罚你做什么,我觉得你没有做错,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本来就该不掺杂杂七杂八的东西。

    也不是任何人博弈的筹码,有苗头掐死是最好的,下次发现了这样的苗头记得下狠手,起来吧,把发生的事情好好的跟我讲讲。”

    二囡喜滋滋的站起身,随手就把棍子扔到了一边,开心道:“我就知道师父疼我。”

    说罢,二囡把颜韵拉到身边,刮着他的鼻子吩咐道:“胆小鬼,快去帮姐姐搬个小凳子来,记得加两个垫子,不要棉花的.....”

    颜韵看了看二囡,又看了看自己的阿耶,转头就跑到屋子找凳子去了,二囡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

    “师父,他们对书院下手了,手段很阴损,如果不是无功先生发现的早,几乎没有人发现,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要拿走煤石生意。

    现在又开始了,已经有人在不断上言,说水泥乃朝廷之法,切不可持于官员之手,有伤国体,不出一年,水泥生意咱们怕也难保。”

    颜白闻言毫不在乎道:“这个理由倒是很不错,真是难为他们了。

    一边要忍住心里的贪念,一边又要装出大义凛然的模样,然后宁愿把这么大一笔钱落到皇室,也不愿落到书院这些贫穷学子的身上。”

    二囡见师父不在乎,轻声道:“师父,咱们要做什么吗?”

    颜白摇摇头:“什么都不做,煤石生意让就让了,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他们以为让书院没了钱财就能让书院烟消云散,若是在三年前倒是可行。

    如今已经晚了,书院马上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那时候他们就会知道知识的价格到底有多昂贵。”

    “师父说的是匠人?”

    颜白点了点头:“楼观学有五百余名匠人,朝中大臣看不起他们,世人也看不上他们,没有人看得起他们。

    但我养了他们五年,吃喝不愁,土地也应有尽有,他们的孩子我也安排的好好的,要什么给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们才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一群人,如今标准马上就要出来了,楼观学马上就要成为制定标准的人。”

    颜白看着小彘奴的小肉手,笑道:“我说多少钱,他们就得给多少钱”

    二囡喜笑颜开,这个事师父都安排好了,那就不用操心了,伸手把颜韵死死地抱在怀里,轻声道:

    “师父,太上皇身子骨不行了,六月二十五的时候差点就去了,好在孙神仙在宫里刚给皇帝和皇后检查完身体,趁机把太上皇拉了回来。

    他没说什么,可袁道长不知道为何叹了口气,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

    他当着我的面说究竟是哪个人改了运道,骂的很难听,我觉得他是在说你,徒儿有气,就停了一个窑口,现在天天呆在书院给孩子们看手相……”

    颜白一想到袁天罡吃瘪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看手相,这是等着自己回去好开口要东西呢,二囡被他利用了都不知道。

    此刻水已经烧好了,见师娘走了过来,二囡左手拉着颜韵,右手牵着小彘奴,轻笑道:

    “走走,今日长安热闹,我带你们去衙门口滑石板去,那里孩子多,玩累了咱们再去腾远家,看看姐姐这个当姑奶奶的怎么教训人……”

    二囡牵着孩子走了,初二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拉着小七,抱着小兕子也走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颜白开始洗澡了,一个人洗的好好的,就喊了伽罗进来搓黑泥,洗着洗着就不知道怎么大浴桶里面就多了两个人。

    一个时辰后屋门打开,裴茹伽罗神采奕奕。

    黢黑的颜白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黑了,可能水太热,忙了一天,精神头不怎么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此刻在太极宫内,高甑生面前摆放着一份简单的吃食,皇帝就坐在远处的阴影下,殿里安静极了,安静到可以听到心跳声。

    “吃吧,情谊一场,吃饱了再问话。”

    圣人开口说话了,高甑生心里踏实了很多,含着泪端起了饭碗,拿起筷子的时候发现筷子是一正一反。

    高甑生以为是屋子太黑,内侍放错,顺手将反着的筷子捋正了,一口饭刚到嘴里,李二发出惋惜的叹息声。

    “你既明事理,为何却行差踏错,高甑生,你好让朕失望!”

    高甑生看着手里的筷子,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陛下对自己是有情谊的,可自己刚刚错过了唯一可以活着的机会。

    不知何时,阴影下的那个人已经离开,高甑生沙哑的声音在大殿回荡:“陛下,陛下,我错了,我错了,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