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要去楼观学读书。

    这对长安所有人来说是一件大事。

    因为晋王去楼观学读书是陛下亲自在朝堂上下的旨意,亲自给晋王挑的先生,这算是楼观学第一次在官面上获得了认可。

    也算是对楼观学而言第一次正名。

    对长安百姓、诸多学子,以及那些上不了国子学的官宦之家而言,官面上的承认,算是打消了他们心里面的最后一点疑虑。

    局势明朗了,皇子都能去的书院,想来是极好的,可以把自家的孩子送去。

    不是他们小心翼翼,而是有苦难说。

    他们的官位太低,家里孩子多,能精心培养的只有一个,国子学进不去,楼观学又不明不白,虽论才不论人。

    好是好,可是非议也多。

    但听说什么样的学子都有,听说商贾的子嗣都有呢,这可了得,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跟“贱人”之子坐在一起读书呢。

    再加上自己家里只能尽心培养一个,那选择只能慎重又慎重。

    不像那些豪门大族,家里不用精打细算,能把家里的老二老三毫不顾忌的送去,就算学不到东西,也无所谓。

    他们的路家里早都安排好了,年纪到了就做官。

    如今去楼观学是因为有人管着,那里的诱惑少,先生管的严,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省心,总比在长安祸害人要强得多。

    跟着晋王李治一起去楼观学的还有皇帝的第六子梁王李愔,还有太上皇的第二十二子李元婴,这两个明显是不懂事的。

    每个人都带了上百名仆役和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南山打猎呢。

    李元婴更是夸张,把自己养的猎狗都带上了,光是衣衫都装了一车,在长安买的好吃的都装了七八车。

    结果刚出宫门就看到了寒着脸的李元嘉。

    李元婴的笑脸瞬间就难看了起来,亲自下车驱散了所有的仆役和护卫,就留下一个人当作今后的护卫。

    两个人,两匹马,头也不敢抬的从李元嘉身边悄悄地走过,然后朝着仙游冲去,仙游那边席君买已经等着了。

    先生李恪说,不要管皇子的身份,来了先打,打完了再教规矩,打亲王席君买头一次经历,不但不怕,还颇为期待。

    李愔不怕李元嘉,李元嘉自然也不会去管他。

    等到了仙游他的大兄李恪会教他做人,这些护卫怎么去的,到时候一定怎么回,说不定还能看到梁王挨打。

    李恪现在一门心思钻研学问,学的是周礼,自己见了李恪那双眼睛都害怕,更别说李愔了,去了能讨到好才怪。

    李愔想在楼观学好好地放松才怪,打不死他。

    李承乾主动要求送弟弟去楼观学求学。

    如此行为获得了朝臣的一致称赞,称太子兄友弟恭,侯君集等人更是上书称赞,李二闻言很是开心,下旨赏了东宫先生于志宁等人教导有方。

    李承乾的马车很大,里面不光有他,还有太子妃苏氏。

    两人要完亲了,如今正是培养感情的阶段,长孙皇后也不愿意看到两人完亲后还像陌生人的样子。

    如果真是这样,对子嗣不好,对今后的后宫管理也不好,夫妻要相敬如宾,也要如漆似胶,要有贴心的话。

    这样才像是一家人。

    李承乾明显是对苏氏满意的,他还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拉着苏氏介绍给颜白认识。

    这是太子妃,颜白自然不会有半点的失礼之处,郑重的以臣子礼拜见苏氏,苏氏明显是知道颜白的。

    颜白朝着她行礼的时候,她紧张的险些把嘴唇咬破,论家世,苏家虽也清贵,但和颜家相比就差的很远了。

    苏氏还知道,皇后其实最钟意的人选是颜家的颜微微,那时候颜家老祖宗还在,结果被婉拒了,理由是,颜微微的学问不够。

    就这皇后还不死心,问了三次,连颜微微意思都问了。

    别人都恨不得往上挤,颜家却恨不得别人看不见,对比之下底蕴尽显,在颜白面前,苏氏哪敢拿太子妃的派头出来。

    况且现在还不是呢!

    王鹤年也驾着一辆马车跟着去,马车内是家族里他最钟意的那个晚辈。

    薛礼没看上他家贵女,那是薛礼有眼无珠。

    听说楼观学王玄策是个了不得的才子,当初险些被颜侯收为弟子,王鹤年相信颜白的眼光,如今得知王玄策还未婚配。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这一次王鹤年学聪明了,他决定先去见王玄策他娘。

    王玄策现在不在长安,在河南道的青州当县令 ,得到年底才回来。

    王玄策长什么样子,王鹤年记得不是很清楚,人如何也不知道。

    但有句话说的好:观一母而知子之德行,母若贤慧,则其所行所言,皆足为法,见闻已熟,心中已有成规。

    一个好的母亲就如那熔金铸器,模型若好,器决不会不好。

    要知道,贤母可是由贤女而来。

    “守约,王玄策好不好?”

    “好,就是傻了点,当初师父都开口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最后倒是反应过来了,也不知道磕头,你说傻不傻?”

    “长得呢?”

    “没得说,书院美男子排名,李恪排第一,我第二,王玄策第三,李景仁排第四,我这个第二用师父的话来说我仅仅是险胜,胜那么一丢丢.....”

    裴行俭看了王鹤年一眼:

    “别问薛仁贵排第几,他那个大方脸排二百名开外都够呛,要不是武艺给他增添了几分色彩,这辈子能不能有人要还两说。”

    王鹤年哑然,他头一次发现,这裴守约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马车里面的小娘子闻言忍不住乐出了声,心里也不由地期待了起来,哪有少女不怀春,所谓的一见钟情就是看样貌。

    说的直白些,就是见色起意。

    数里长的车队出长安,荡起一路的灰尘,颜家这边已经得知太子要来,庄子里面开始打扫卫生,洒水扫路。

    因为是水泥路,就免了黄土垫道。

    颜白在开完朝会之后就回到了颜家庄子,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庄子里面的狗叫的人尽皆知,不知道为什么,在长安心情颇为不好的颜白,一出了长安城心情就好了很多。

    等到了庄子,心情彻底的好转。

    如今,颜白又搬到草庐里,原本以为一年不在家李晦挖的水塘早就没水了。

    回来一看,不但水满满的,而且扩大了很多,一问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李恪一直在守孝。

    草庐都是他修缮的。

    水池也是他一个人慢慢的挖出来的。

    他以弟子的身份实实在在的守孝三年,三年里没有参加过任何聚会。

    一个孝字当头,就算长孙无忌等人一直想让李恪回封地,也不敢在朝堂上言语半分,他要是敢拿这个开口说事。

    孔颖达会比魏征还让他头疼。

    更别提大儒令狐德棻了,这个先生对孝道的恪守超越了所有人。

    李崇义昨日也来了,在书院看了一圈,吃了一顿饭任务完成。

    楼观学很好,礼制上没有逾越之处,稍微有点规格过高的地方,那也是小兕子在的缘故,公主嘛,自然是不同的。

    小兕子咯咯直笑。

    跟着李崇义身后的官员点头称善,公主都说是这样了,那一定就是这样。

    户部的李景仁来了连书院进都没进,他知道陛下就没想细查这些,陛下都不愿查,自己干嘛要那么累。

    书院是什么样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钱用哪里了,每个学子的花费,他闭着眼睛都能说的明明白白。

    工部的尚书现在是李大亮,人虽然有些骄横,但是对皇帝的心思却是把握的很准。

    工部来人就是给宜寿县公建造府邸的,门牌楼,大门往上高几寸,门口摆放的器物都是他们要做的事情。

    工部的人很聪明,他们只做分内之事,绝对不往这里掺和一点点。

    所有人都变得聪明起来。

    可消息传开后,聪明的书院学子变得不开心了,李恪宣布最近半年要减少不必要的浪费和笔墨纸砚等生活用品的发放频率。

    从未有过危机感的书院学子有了危机感。

    当得知煤石生意今后将不归属于楼观学后,从未恨过人的书院学子生平第一次有了恨的人。

    他们想不明白,自己等人就好好地读着书,为什么那些官员会和书院过不去,就因为自己祖上是种地的?

    不配读书?

    当仇恨的种子被种下后,迟早是会发芽的。

    文人和武夫报复人的方式不一样,武夫讲得是报仇不隔夜,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快意恩仇。

    文人则不是,他们喜欢以笔杀人,字字为赢,纠结不休。

    惹谁都可以,但就是别惹文人。

    他们不光惦记你,还惦记着你的祖祖辈辈,子子孙孙。

    书院的学子多是贫苦百姓的孩子,他们知道自己的力量弱小,所以他们最先学会的就是等待。

    就如父亲所教的那样,等待时令的到来,等到种子发芽,等待种子成熟,等待每年秋收,等待最合适出手的机会。

    戚禾看了看几个要好的同窗,伸出了手,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手搭在他的手上。

    戚禾沉声道:“辱我师门,此仇必报!”

    众人目光灼灼齐声道:“如若不报,誓不为人!如若不报……”

    就在这时,宿舍楼下传来叫喊声:

    “额賊賊,哪个宿舍的,宿舍长是谁,怎么还在讲话,怎么还不熄灯,咋了,要当夜猫子是不是,睡不睡,不睡起来跟我守夜……”

    戚禾伸出了脑袋:“朱叔,是我,刚才在背书呢,不好意思哈!”

    朱丁闻言笑了笑:“原来是戚小先生,无妨无妨,早些睡吧,时候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