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从齐王府离开后没有立刻去县衙,而是去了东宫,去东宫找鹿入林。

    鹿入林在辽东表现好,如今又升了一级,原来是站在东宫的宫门前,如今已经能站到李承乾办公的大殿前。

    虽然都是看门的。

    但也得看在哪里看门,给谁看门,这中间的学问可就大了,不找他不行,谁叫他最爱秘戏钱呢。

    秘戏钱,俗钱之一种,又叫做“欢喜钱”,“风月钱”或者是“春钱”,上面刻有一对或数对裸体男女相抱之图案。

    听李崇义说,因为汉孝景帝时的广川王刘去喜欢得以发扬光大。

    正常情况,一枚秘戏钱一个面最多只有四种图案,但又因为姿式有三十种,所以有人才会收集,希望能筹集全套。

    鹿入林应该有全套,这些年的俸禄,赏赐,战获都在跟人换这玩意。

    李崇义说其实不用收集,宫里就有全套,完亲之前礼教嬷嬷传授的周公之礼就是这上面的招式。

    让即将完亲的新人早日诞生子嗣。

    太子被教过,李崇义被教过,颜白也被教过,四品以上官员的子嗣完亲前宫里都会派人去,这是皇室的恩赏。

    谁叫子嗣传承大于天呢!

    李崇义还说了,平康坊就有全套,各种春宫图不重样,老鸨子会让姑娘们看,会让她们学,借此来留住寻欢客的心。

    何必花钱,花心力的去收集呢?

    可颜白想说李崇义不懂,有些人喜欢收集,喜欢从无到有那一刻的成就感,很显然鹿入林就是那样的人呢。

    在很多人看来钓鱼还没意思呢,一坐就是一天,钓起来的鲤鱼又不能吃,多没劲。

    颜白来找鹿入林就是想知道刻秘戏钱的人都有谁,他老去买这玩意,还跟人分享,互通有无,他绝对知道有谁会刻这些东西。

    本不该这么复杂,但事关油墨,颜白不得不小心面对。

    人心才是最复杂的东西。

    皇叔上面的那些图案可不是一张图,一个人能刻画,但绝对没时效,所以颜白想把这些人都问一问。

    在太子,王舍人,李詹事,颜县公,颜县令,裴县令的注视下,鹿入林把他知道的所有人都写了出来。

    颜善皱着眉头看了看鹿入林写的丑字,叹了口气,违心道:“学问有千万法,但如此一法前所未闻啊!”

    颜白闻言笑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太子教导有方啊!”

    李承乾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鹿入林。

    从西域回来之前,鹿入林不会读不会写,这才几年啊,没请先生,他应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不光会认,还能写了。

    见颜县公几人要走,鹿入林深吸一口道:“县公,刘德柱是刻画最好的,其余的人一般般,平日人还都不错,那个……”

    裴行俭闻言摆摆手:“放心,不会杀了和你志趣相投的好友的!”

    刘德柱蹲在万年县的大牢里。

    这是他第一次进衙门的大牢,经过一夜的恐慌之后,刘德柱已经做好了扫一年大街的准备了。

    知道面临的结果,他人也释然了,也不是那么的害怕了。

    自颜白当县令起,衙门已经很少杀人了,最重的处罚就是无期徒刑,也就是扫一辈子的大街,或者是带着脚镣去水泥厂,煤场做一辈子的工。

    每月有工钱,能保证你饿不死,但也保证了你吃不到多少好的。

    没了性命之忧的刘德柱不禁开始慢慢打量万年县的大牢,不这么做没办法,不把注意力分散身子就会痒。

    就会忍不住的想去抓挠。

    如传言的一样,牢房里面没有床塌,只有一堆杂草,这草还很潮,刘德柱睡了一夜,身上也痒了一夜。

    而且光线也很差。

    趁着大中午光线足,刘德柱借着光线一看,满身包,满身的红疙瘩,刘德柱心里明白,这些都是跳蚤臭虫咬的。

    咬着牙,刘德柱又看向了别处,在墙角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泥罐,一个是用来装尿的,一个用装屎的。

    不要想着会有狱卒过来收屎尿罐子。

    他们才不会管这些腌臜物,屎尿罐子到头来还是得自己倒,一路会有狱卒监督你,用稻草简单一刷,然后再拿回来。

    监牢里除了这三样东西倒是没有什么了,远处的看不见,也听不到人说话,安静的有些吓人。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很凉,阴冷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那种凉。

    昨夜隔壁还有一个人的,应该是个疯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狱卒喊他吃饭的时候他说他是守宫。

    (守宫是壁虎。)

    大声的喊着:“我是守宫,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被狱卒捶了一棒子后,老实了,不喊了,大牢也安静了,睡了一夜醒来这人就不见了,应该是放了。

    因为,他在早上的时候听到狱卒说这人犯了宵禁。

    刘德柱背靠着青砖墙,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哆嗦,他虽不喜欢这种感觉,但眼下没有办法。

    靠着墙,冰凉的触感会让背后挠不到的地方舒服一些。

    一阵轻微脚步声由远及近,刘德柱精神一振,他已经决定了,无论狱卒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他实在受不了没有一点声音的大牢。

    反正自己也没有杀人放火,唯一能说的点就是刻帮人刻铜板。

    人来了,两个人,刘德柱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距离他有点远,看不清长相,就只能看到一个简单的轮廓。

    “刘德柱?”

    “小人在!”

    “你父亲刘一手,前隋大业六年人,贞观四年离世,你们父子原是长安县永和坊人,今年一月搬到了万年永业坊,购房钱怎么来的。”

    淡淡的声音在大牢里面回荡,刘德柱闻言一愣,踌躇了片刻后回道:“给…给人画画挣来的的?”

    “画什么画,记着,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刘德柱有点承受不住咄咄逼人的压力,咬了咬牙,回道:“秘戏钱,春宫图,还有给人刻画铜模印书。”

    “给谁?”

    “齐王府的燕弘信!”

    “齐王府我去过,他们没有印刷,栽赃皇族,最轻的惩罚也是徒四千里,你难道想你才买的房子转眼就成了别人的么!”

    刘德柱闻言顿时急了,赶紧道:“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句句属实。”

    “嗯!”

    许久的沉默之后,那没有感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好好想想,谁印刷的,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

    刘德柱额头冷汗直流,脑海里走马观花的开始回想自己都见识过谁,忽然他灵光一闪,他忽然想起一个手永远是黑漆漆的汉子。

    刘德柱大声道:“包不同,包不同会印刷……

    “嗯?”

    “他家里先前都是在木板子刻字的,当时小的还问过他,问了他手怎么了,他说他接了一笔活,在帮读书人做墨……”

    “住在哪里?”

    “大通坊!”

    脚步声渐行渐远。

    颜白走出大牢,有些不喜欢刺眼的眼光,眯着眼低声道:“南边还好么?”

    段志感笑了笑:“好个锤子,这几年在南边可是把我快折磨死了,生水不能喝啊,我那伙计肚子里面一肚子虫……”

    “先不说了,我去找这个包不同,晚间我再找你,这一次不能去南边了,我打死也不去了,我怕我也会一肚子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