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没有说将来可以滴血认亲。

    因为,大唐这些大家族里面从来不会玩什么滴血认亲这一套。

    他们不是傻子,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滴血认亲这玩意不可靠,她们保证血脉纯正的法子和皇室的法子是一脉相承。

    所以,在这些大家族里面必定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妇人。

    这个妇人要么是家臣,要么是家族里面的长辈。

    每当家族里面有晚辈完亲,新人同房,她们自有手段来验证将来的子嗣是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第一个法子就是看落红,看落红不单单是看新妇是完璧之身,它的意义不止于此,它更像是一个起点。

    新妇同房后会有“元帕”。

    元帕专门为新妇落红准备的。

    有了落红,长辈就知道同房的时间,然后以此来计算日子。

    如果第一次没怀上,第二次同房,第三次同房的时间都会记录在案。

    不管是哪一次怀上的,她们都能算出孩子出生的时间,他们会逆推,他们会把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考虑到。

    时间不对,那就是有问题。

    这是起点。

    早产儿的问题,这个时代没有早产儿,以目前的医术水平,早产儿是活不了的,而且,就算能活。

    那也要人为的夭折。

    为什么?

    因为早产儿就算成活,他们将来的智力、身体都比不了足月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怎么能担任家族未来继承的大任?

    所以,人为夭折。

    当然,这种法子只是大概确定日期,因为谁也不确定孩子是哪一日出生。

    所以,确定怀孕之后他们就会找大夫。

    大夫把脉,能精确的确定是哪一天,甚至是哪个时辰,两者对应,是不是自己家晚辈的孩子,就心知肚明了。

    不用怀疑大夫靠不靠谱,大家族找的大夫没有不靠谱的,能成为大家族,认识的人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批。

    能服务大家族的大夫都是有家学的,口碑名声都不差。

    这是终点。

    这些大夫,他们摸一下你的手骨就知道你今年多大。

    推算一个生产日期,对他们来说,难度不大。

    肚子里面的孩子越大,他们推算的也就越准确。

    二百八十天是足月,早几天,晚几天,这些自然能理解,大家族里都有一整套完整的流程,严格而且缜密。

    颜白和裴茹第一次的时候,大嫂嫂都记着时间,第二次,第三次,她都把裴茹叫过去,偷偷的询问一下。

    其实也不用问。

    请早安的时候,她看裴茹的气色都看的出来,偷偷的询问裴茹,只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瞒是瞒不住的。

    而且,裴茹也会这些。

    当她和颜白定亲的那一刻起,家里就安排了人来教她,要么是请的,要么家里的长辈,因为裴茹是大妇。

    没完亲前她学的都是知识,等完亲生子,切身体会后,先前所学的一切一下子就形象具体化了。

    她注定要为今后颜家的子嗣考虑。

    像那些新兴的家族,他们没有这样的人才,他们就只能去请,要花很多的钱,很多时候有钱都请不到。

    史大奈花万金都求不得一人,连门路都没有,到死都是遗憾,可见这样的人才到底多稀缺。

    底蕴,这样的人才是底蕴。

    山东豪族这样的人才最多,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以娶他们的女子为荣,光是想凭借他们的势力乘风起么?

    如今的朝堂崔家都没人了,依旧不妨碍他们成为第一世家。

    颜白给暴怒又委屈的薛万彻倒了一杯茶,颜白很想告诉他看开些,上有所喜,下必效焉,今后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脏唐臭汉么?

    这才开始,等到李二和长孙死后,他们的那些姐姐没有人压着,彻底的放飞自我,造反,睡和尚……

    可这些话说出口啊,未卜先知?

    那是恶意诽谤。

    “那这孩子你怎么办?”

    薛万彻冷哼一声:“我兄入土不久,丹阳说依据礼法孕子已经不孝,但宗人寺说子嗣传承大于天。”

    颜白了然:“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宗人寺又不知道这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他们告诫丹阳,这孩子必须生下来?”

    “嗯!”

    颜白觉得这事真的很头大,叹了口气:“这孩子继承你的爵位,你能忍?”

    薛万彻突然就泪流满面,撩起长摆,露出大腿上伤疤,指着伤疤低声哀嚎道:“这是打吐谷浑留下的。

    若是没有你,那时候我说不定就没了,我的国公之位是我拿命拼来的,现在,我不忍我还能怎么办?”

    “墨色,我根本就说不清啊,你知道吗,我都要憋死了,所以我来找你,就是想说说话,我也只敢给你说!”

    颜白看着声泪俱下的薛万彻,认命的叹了口气:

    “你今日跟我说了这么多,想必是有事要我帮忙,说吧,要我做什么,提前说好,杀人的事情我不干!”

    薛万彻突然又笑了,拉着颜白的手,低声道:“帮我养孩子!”

    颜白脸色大变:“滚蛋,老子清清白白读书人, 你让我帮你养丹阳的野孩子?

    滚蛋吧,你今日送来,明日我就禀告陛下孩子失足落水淹死了,尸骨无存的那种,你千万别送来。”

    薛万彻闻言赶紧摆手道:“丹阳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就算顺利生下来,你觉得那个野种配我来说情,配来见你么?”

    “那你这是?”

    “我在担任灵州大都督时候有一子,是我平妻所生,她是灵州人,小门小户,成不了大妇,也因为此,我才能尚公主!”

    薛万彻死死地咬着牙齿:

    “她若是跟我门当户对,也就没有如今的这么些烦心的事情了,这都是命,墨色,我请你替我照顾好我的这个孩子!”

    “你薛家是大族,兄弟众多,为何是我?”

    薛万彻看着颜白低声道:

    “我兄弟先前跟着罗艺,后又跟隐太子,最后跟着陛下,三改其主,丹阳性子乖张,我是尚公主,她是君,我是臣!”

    “那个孩子今后可能是我唯一的子嗣,你说我敢赌么?

    我若不提前安排,她们母子二人说不定就活不了!”

    说着薛万彻突然跪在颜白面前,低声道:

    “兄弟,你的为人我知道,也只有把孩子交给你我才放心,丹阳性子再乖张,她也不敢在这里露出分毫,求求你,拉兄弟一把!”

    颜白拽着薛万彻,他就跟生根了一样,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颜白叹了口气:“多大?”

    “贞观三年灭梁师都,那时候我认识的她娘,那时候她服侍的我,恰逢突厥未灭,我只娶她,未敢要孩子。

    一直到贞观六年她怀上,贞观七年立夏丑时生,取名丑奴,到今年才过十个年头,满打满算九岁!”

    “生辰八字你都给我说了,你这要托孤啊?

    这样吧,我是不能收他为弟子的,安排给韩王李元嘉为弟子如何?”

    薛万彻点了点头,喜笑颜开:

    “韩王好,他性子大方,又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孩子,好啊,但做你的徒孙更好,隔着辈亲!”

    颜白这才把薛万彻拽了起来,无奈道:

    “辈分本来就乱,真要论辈分,以后还是各论各的,但你我依旧是兄弟,过命的那种!”

    薛万彻点了点头,心事了却,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在颜白不解的眼神中他跑出了书房,片刻之后他带来了一个孩子。

    孩子又瘦又小,眼神也不灵动,呆呆的,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看着像是有点自闭症的样子。

    跟薛万彻爽朗的性子不一样,但眉宇间却是跟薛万彻一模一样,光看长相,确定是薛万彻的种无疑。

    “丑奴,跪下,磕头,喊师祖!”

    孩子看了薛万彻一眼,然后又看了颜白一眼,默默地跪下:“师祖!”

    很平淡,平淡的不像是一个孩子。

    颜白把剩余的盐豆子全部倒在了孩子的手心。

    然后把薛万彻拉到一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万彻,我说话难听,这孩子咋看着有点,有点……有点像大肥呢?”

    薛万彻叹了口气:“小时候吓着了,自那以后就有点呆,但墨色你放心啊,呆是呆了点,但不傻,绝对不傻!”

    薛万彻拉着丑奴:“来,阿耶问你,五六七和六八九积多少?”

    (pS:古人把乘法叫做积,计算方法叫做铺地锦,战国就有乘法口诀,只不过是倒着背的,先从九九八十一开始。)

    孩子眼睛一亮,头也不抬道:“三九零六六三!”

    薛万彻得意的看着颜白,颜白也有了兴趣,看着孩子轻声道:“丑奴,我问你,三七六八和三九二四,积多少?”

    丑奴眼睛又是一亮,伸手在眼前划拉几下,看着颜白直接道:“一四七八五六三二!”

    颜白闻言瞬间呆住了,连忙又随口说了几组数字,无论加减,还是乘除,这孩子能做到张口就来。

    看着颜白目瞪口呆的样子,薛万彻的得意道:

    “我的丑奴是不爱说话,但真的不傻,墨色你现在信了吧!”

    颜白点了点头,不可置信道:“神佛给他关了一扇门,却给建造了一个全景天窗,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

    薛万彻走的时候心情很好,唱着秦王破阵乐走的。

    丹阳公主终于在天黑的时候等到了薛万彻的见礼。

    见薛万彻看都不看她一眼离开后,丹阳扭头对身边的一嬷嬷问道:驸马都尉早间去哪里了?”

    “回公主,送薛之劫小郎君去楼观学读书了!”

    “那丑奴呢?今日没来拜见我,是不是也去了?”

    “回公主,是的,小的亲眼看见驸马都尉把他抱上的马车,小的估摸是送到楼观学去了吧,驸马和县公关系好......”

    丹阳闻言眯起了眼,瞬间就想通了一切,她不但没觉得羞耻,反而冷笑道:“颜县公也是没点眼色。

    我是皇帝的妹妹,我是君,他是臣,这是我的家事。

    去准备几份礼物,明日我去看晋阳小侄女去,我倒是想问问颜白,他到底要做什么,是真的要让我难堪么?”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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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写了一点,懒得分章了。感谢大家的礼物,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