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胡风从长安到辽东的第三趟。

    按照少府监的规定,他已经完成了少府监的任务。

    前两次的收益少府监已经结算清楚, 只能说银钱颇丰。

    用胡风的话来说,这些收益,三代人都花不完。

    他很开心在能动的年纪给自己的儿子攒下了一笔钱。

    如今儿子正在颜家学本事,就算自己某一日离去,有伽罗在他不会受欺负。

    今后就不必像自己这么苦了。

    辽水河边有颜白建立的市场,自从契丹人愿意跟着大唐打高句丽以后,市场突然就火了起来。

    林子里面的各种叫不出部族的人都出来交易。

    一张精美的黑狐皮,在长安有价无市,在这里,人家只需要一斤盐。

    不砍价,人家也知道这是稀有的好货。

    一斤盐死咬着不松口。

    这已经算是大宗货物的交易了,其余不知名的药草是按车来算。

    装满一车多少盐,或者说是多少茶砖。

    这些草药年份不低,在长安价格居高不下。

    在这里,听说是生病的牛羊才会吃的,人病了有时候也吃。

    但囤积多了后就用不着,更有甚者用这个来烧火熏肉。

    因为这个熏的肉会格外的香。

    这两趟的交易,大唐付出的是糖块,盐巴,茶砖,瓷器等。

    胡风等人付出的是跑腿,把货物运回长安,说来可笑,货物其实不值钱,这人力成本才是最贵的。

    但目前的情况对双方而言,收获都是惊人的。

    胡风等人赚到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大钱。

    商队用腿开辟的路线已经被朝廷记下来了,幽州的冷诩县令已经在建立窑厂,茶厂以及官驿……

    利用这条人踩出来的商道来富民强国。

    今后,货物将会从幽州直达辽东。

    大唐用成熟且多余的常见用品收割辽东部族,继而控制北侧的草原。

    这不是商战,而是文化层面的降维打击。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大汉时期就已经有了明确的案例。

    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丝绸之路已经给后辈人做出了最鲜明的例子。

    大唐如今,只不过是在查缺补漏,照葫芦画瓢。

    方法一样,大唐做的更全面,准备更充分,手段也更温柔。

    而且,参与的官员更多而已。

    第二趟的辽东之行本该是胡风的最后一次,运送完将士们的战获后就可以结束。

    但胡风想走最后一次。

    所以他又来了,这是第三次了。

    在辽东等待的时候遇到班师回朝的大军,胡风没见到颜白,打听了一圈后胡风才知道颜白在卑沙城。

    经过商议后,众人想去卑沙城看一看。

    泉州城和赤海城成功的案例在前,大家都想去搏一下。

    顺便去照顾一下伤患。

    于是......

    三百多人的商队带了四十多辆车的草药出发了。

    过了辽水之后,直达建成城。

    短暂的停歇后准备一鼓作气前往卑沙城。

    看似路途遥远,但建安城到卑沙城的路程还没有长安城到洛阳城的距离远。

    四百余里路,胡风准备用十日到达。

    本来五六日就能到。

    但因为下雪,这一路不是很好走,走走停停耽误时间。

    眼看再有最多一日的路程就要到卑沙城的时候,胡风等人发现自己被人尾随了。

    开始是一两个人。

    到最后竟然达到上千人。

    如果仅是上千人胡风一点都不怕,自己这三百人身上都备有尖锐的矛头,往木棍上一插,那就是杀人利器。

    再把车队围成圈作为依仗,人马在里面,三百人在里面相互掩杀。

    千把人实在不够看。

    这是源自于骨子里面的自信。

    而且,跟着自己的都是青壮,都是来自漠北草原准备在长安安家的异族人。

    个个弓马娴熟,身上带着狠劲,且都杀过人。

    这一路遇到了流民太多了,手拿木棍的流民。

    都是一鼓作气冲上来,死几个人后全部都跑了,根本就没威胁。

    可自从见到对面有骑兵出现,战马身上都套着锁子甲,而且阵形还极为整齐的的时候,胡风知道这次要出大事了。

    对面一定是的高句丽人的部队,而且还是精锐。

    不是精锐,是没有资格给战马披甲的。

    跑!

    这是胡风本能的选择,也是下意识的念头。

    这样的骑兵打不了,只要靠近卑沙城三十里内,那就安全了。

    “跑!”

    一声令下胡风带着伙计立刻就开始朝着卑沙城疯跑。

    货物被果断的舍弃,这时候保命重要,人都要没了,还要屁的货物。

    胡风等人一跑,身后的骑兵立刻出动,很快就压了上来。

    轰轰的马蹄声中雪花飞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咻咻声响个不停,趴在马背上狂奔的胡风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在咻咻中,不断有人从马背上掉下去。

    身后敌人的战马没有丝毫停留,毫不留情的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喷射的鲜血,痛苦到扭曲的脸狠狠的冲击着胡风。

    身后箭矢不断,胡风这边不断有人掉下马背,然后重复先前一幕,被身后追上的骑兵马踏致死。

    “巴图!”

    “哈丹巴特尔!”

    “阿拉坦巴图!”

    一个个熟悉的人消失,胡风双目充血,他知道对方在戏耍他,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凭空而立。

    调转马头,胡风缓缓抽出弯刀,目视前方。

    跟着自己的各族兄弟也纷纷调转马头,紧跟胡风身后。

    “巴图!”

    “胡大,我在,你说!”

    “跑!”

    “啊?”

    “快走啊,去卑沙城,记得去卑沙城,就说辽东大地有高句丽精锐,现在下雪,他们跑不了,快去!”

    “胡大,你怎么办?”

    胡风轻抚自己的山羊须,眯着眼,哈哈大笑道:

    “从这一刻起,我胡风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唐人了,我用我的鲜血来证明我的路,我胡风是大~唐~人!”

    巴图闻言,浑身都在打哆嗦,他知道胡风要做什么,悲痛道:“胡大!”

    “滚!”

    胡大说罢猛的一拉巴图战马的缰绳,然后一刀砍在巴图坐下战马的屁股上,战马吃痛疯了一样的往前冲去。

    寒风中,不舍的巴图看着胡风举着刀,朝着那一堆骑兵冲去。

    平日胆小如鼠的人,在这一刻却万丈豪情。

    “唐人胡风,賊酋可敢留下名号?”

    没有人回答他,迎接他的是那铺天盖地的战马。

    一轮冲锋交错而过,胡风胸口破了一个大口子,洁白的羽绒在寒风中像雪花一样飘散。

    越飘越远。

    躺在地上不断吐血的胡风伸着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

    他不舍得,他好不舍得,这身羽绒暖衫是女儿伽罗送的。

    穿了这些年,竟然破了……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根长矛伸了过来,挑飞了胡风的羊皮帽子。

    马上的人看到胡风的发色和鼻梁轻咦了一声。

    “突厥人?”

    “咳咳……”

    不断咳血的胡风看着马背上的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撑刀站起,随后挥刀一指,大笑道:

    “某家唐人胡风,汝可敢下马跟我一战?”

    高句丽人一愣,被胡风的豪气所染,真的下马了。

    掀开防风面甲,摆开架势,长刀回敬,低声道:

    “高句丽皇族高振有礼了!”

    胡风笑着挥刀,用尽全身的气力,一边向前一边嘶吼道:“嘿~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杀,杀~”

    高振挑开胡风长刀,刀柄回击,胡风倒地,一只眼睛耷拉在脸庞上。

    刚才的一击打在眼眶上,把眼球震出来了!

    胡风伸手塞了进去,它又掉了出来。

    胡风懒得管了,他想站起来,可全身已经没有了力气。

    他认命了,愣愣的看着天,愣愣的看着头顶上伸过来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脑袋。

    “大唐天可汗陛下,唐人胡风懦弱了一辈子,您看小的这次可够武勇?”

    “你输了!”

    胡风笑了笑:“是么?我输的是技不如人,你们输的是灭国,苗裔,苗裔啊,哈哈哈......”

    胡风癫狂的大笑:“哈哈哈,你也就能欺负我,有本事去卑沙城啊!”

    高振脸色扭曲。

    “不敢吧,在我大唐男儿面前,你必须像狗一样的活着,杀了我,我先走,我在路上等你随行!”

    “好!”

    一颗头颅飞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胡风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他如大唐男儿一般悍勇,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他儿子的身份自这一刻起再无任何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