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育阳南门一线。

    一万七千余名刘军将士,披甲执刃,肃然而立。

    他们并不知他们的主公与军师,酝酿着何等计策,但他们却能感觉到,一场事关生死的大战近在眼前。

    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年轻的脸上,燃烧着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

    一双双的目光,仰望向城头,落在了刘备和萧方的背影上。

    刘备扶剑而立,冷峻的目光,远远注视着城外荆州军主营。

    左右张飞,魏延,胡车儿等诸将,无不是拳头紧握,眉宇间皆是渐已沸腾的战意。

    哪怕是诸葛亮,虽历经了数场大战,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之人。

    今日大战在即,却仍做不到心静如水。

    一声轻微的哈欠声响起在身边。

    诸葛亮偏过头一瞥,只见萧方正手掩着嘴巴,悄悄的打了个哈欠。

    那一脸的困意,似乎毫不受大战在即的影响,若非是身为军师的身份,不得不亲临城头为将士们壮行,恐怕早已回去大睡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练就姐夫这份山崩于前,心静如水的定力呀…”

    诸葛亮暗暗感慨,眉宇间掠过几分敬意。

    另一旁的刘备,自然也瞥见了萧方困意上头的慵懒样子,原本肃然的眼神中,却反添了一层信心。

    “军师这般轻松样子,必是成竹在胸,那此战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刘备心中反倒如释重负,精神斗志越发昂扬。

    “主公,南面烽烟起了。”

    “文锦已经到位,我们也该动手了。”

    萧方虽是犯困,却率先看到了天边那一道烟火,当即遥指说道。

    刘备定睛一看,果然见敌营以南,一道烽火正冲上夜空。

    霎时间,战意在心中熊熊燃起。

    双股剑出鞘,剑指敌营:

    “各将听令,随吾杀出育阳,踏破敌营!”

    “今日一战,不破敌军,誓不收兵!”

    张飞魏延等诸将,压制已久的战意,霎间被刘备的号令点燃。

    城下肃林已久的将士们,顷刻间也热血沸腾。

    城门大开,吊桥落下。

    无数刘军将士,如潮水般涌出育阳南门,分兵数路,如一道道利剑,向着沉寂中的荆州军主营呼啸刺。

    号角声与战鼓声,杀声与喊声,瞬息间打碎了清晨的沉寂。

    一场攻营战,就此开始。

    …

    荆州军大营,中军帐。

    酒香四溢,飘满了大帐。

    此刻,蔡中和张允正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子应啊,此番夕阳聚一战,主公若能重创刘备,则攻破育阳,收复宛城,讨灭刘备将易如反掌。”

    “你就是主公收复南阳的首功之臣啊。”

    “这杯酒,我先得贺你夺得首功,来来来,满饮此杯。”

    蔡中笑呵呵的举杯相敬,对张允一通恭维。

    张允嘴角钩起一抹自得,忙也拱手笑道:

    “德适言重了,什么首功不首功,我可万不敢当。”

    “不过若有机会,我必亲手斩杀刘备,斩了萧方那吃里扒外的乡野村夫,既要洗雪我前耻,也要为德顺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张允脸上燃起了恨色。

    蔡中的杀弟之恨也被勾起,冷哼道:

    “刘萧二贼,一个织席贩履之徒,一个乡野村夫,竟敢与主公为敌,与你我为敌,还妄图染指荆州,当真不自量力。”

    “咱们就齐心协力,灭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二贼,让他们知道这荆州谁说了算!”

    两人相视大笑,举杯一饮而尽。

    酒刚入喉。

    帐外喧嚣骤起。

    鼓声,号角声,杀声,锣声陡然间大作。

    “怎么回事?”

    蔡中和张允对视一眼,急是一跃而起,几步冲出了帐外。

    只见北营墙方向,杀声鼓声震天,火光映照下,隐隐似有千军万马正杀奔而来。

    “禀蔡将军,育阳城中敌军倾巢而出,突袭我大营!”

    值守的小校飞奔前来禀报。

    蔡中和张允身形一震,脸色骤然惊变,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刘备不是派出六七千兵马,前去偷袭夕阳聚了吗?

    那这育阳城中,应该只余不到一万人马。

    这点人马,依理该坚守不出,提心吊胆的怕他们趁虚攻城才是。

    怎么刘备竟还敢杀出来,主动来攻他们的大营?

    刘备这是脑袋被门夹了?

    还是吃错了药?

    “德…德适,那大耳贼这是意欲何为?”

    张允顿时慌了阵脚,满脸惊异不安的问道。

    蔡中稍稍惊异后,却很快平静下来,冷哼道:

    “莫管他意欲何为,我营中有近一万兵马,还怕他不成。”

    “传令下去,各部人马即刻调往北营墙,拒挡敌军,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当下蔡中传下号令,便翻身上马,直奔北营墙。

    与此同时,营中鸣锣声大作,刚刚入睡的荆州军,即刻被赶出军帐,奔赴北营墙布防。

    某军帐内。

    文聘同样正与老下属邓济喝酒,不过却是喝的闷酒。

    “仲业将军武艺绝伦,久经沙场,乃我荆北第一名将。”

    “主公不重用将军便罢,竟还听信张允那绣花枕头的谗言,怀疑将军暗通刘备,夺了将军伱的兵权!”

    “主公此举,当真是令人心寒,末将和弟兄们皆是为将军鸣不平啊!”

    邓济边是灌酒,边是愤愤不平的抱怨道。

    “算了算了,所谓疏不间亲,我既非主公亲眷,又非蔡蒯两姓子弟,主公信他们不信我,也无可厚非。”

    “来来来,喝酒!”

    文聘嘴上说的洒脱,脸上愁郁之色却有增无减,闷酒也是一杯接一杯。

    邓济一声叹息,却又面露担忧之色:

    “此战若是主公于夕阳聚大破刘备,岂不是更佐证了张允的诋毁诬陷?”

    “到时主公深信将军你暗通刘备,只怕盛怒之下,就不只是削将军兵权这么简单。”

    “末将以为,将军万不可坐以待毙,必须得早做打算呀。”

    文聘微微一凛,手中酒杯陡然间攥紧。

    眼眸中陡然间闪过一道决然,但旋即却又变成了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

    帐外杀声鼓声骤起。

    紧接着,便有蔡中亲卫前来传令,称刘备军夜袭,令他们所有人往北营墙拒敌。

    二人腾的站起,脸色立变。

    “那刘备不是偷袭夕阳聚了么,怎还敢主动来袭我大营?”

    邓济满脸惊异,急是看向文聘。

    文聘思绪飞转,将种种线索联系起来,一个毛骨悚然的推测,渐渐浮现在了脑海中。

    突然。

    文聘蓦然惊醒,猛的打了个寒战,惊呼道:

    “不好,这必是那萧方的诡计,主公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萧方诡计?

    调虎离山之计?

    邓济一头雾水,全然听不明白文聘话中含义。

    “张允必是中了反间计,带回了假情报,令主公误以为刘备将分兵偷袭夕阳聚粮营,故而将我主力引入夕阳聚设伏。”

    “刘备实则全师皆在育阳,方能趁我大营空虚,大举来攻。”

    “张允那个蠢材,他是害了主公,害了我军啊!”

    文聘跌足骂道。

    邓济这才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凉气:

    “这计策,竟然能诡诈如斯,连那蒯异度也被骗过?”

    文聘却是一声叹息,无奈道:

    “此计,我猜想多半是那萧方的手笔。”

    “如今看来,此人的智计远胜于蒯越,荆州第一谋士,该是此人才是。”

    邓济愕然。

    “刷!”

    文聘提起刀来,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无意义,速速赶往营墙吧。”

    当下二人便匆匆出帐,赶赴营墙。

    此时。

    育阳城头上。

    萧方正强忍着困意,远远望向敌营方向。

    隐约传来的杀声鼓声,预示着一场激烈的攻营战,已经展开。

    “姐夫,留守荆州军应该都已被引至北营墙,该是给张文锦发信号了吧!”

    诸葛亮指着敌营方向提醒道。

    萧方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

    “差不多了,就照你所说,点起烽火给张文锦发信号吧。”

    “这烽火一点,咱们就算交差了,也好回去补觉去了。”

    诸葛亮忙是传令下去。

    须臾。

    三柱烽火,升起在了育阳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