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面八方骤起的伏兵,听得刘备之言,邢道荣和刘磐二人,陡然间惊醒过来。

    中计了!

    那个萧方,早算准他们会在穷途末路之时,破釜沉舟出城夜袭。

    人家更算出,他们突袭的目标,必定是西营粮草。

    于是刘备将计就计,在这粮营之中屯下重兵,设下埋伏,就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

    “难怪适才杀进来时,会如此轻松,原来大耳贼早有准备!”

    “蒯越啊蒯越,你个蠢材,你竟又被那萧方算计了!”

    幡然省悟的刘磐,又惊又怒,咬牙切齿的大骂。

    左右的荆州士卒,原本昂扬的斗志,顷刻间跌落谷底,陷入惊惶失措之中。

    刘军阵内。

    张飞已不耐烦,回头催促道:

    “兄长,这帮顽抗之徒怎会投降,跟他们废什么话,咱动手吧!”

    刘备岂是优柔寡断之人,眼见敌军对劝降无所反应,眼中杀意狂燃而起。

    马鞭一挥,喝道:

    “传令,各军围杀,全歼敌寇!”

    战鼓声敲响。

    数千弓弩手率先放箭,无数利箭腾空而起,四面八方射向敌军。

    箭雨倾落,还在惊慌中的荆州兵,立时被射了个人仰马翻。

    一道道鲜血腾空,染红了夜空。

    刘磐这才回过神来,一面舞枪拨箭,一面大叫:

    “全军听令,即刻杀出重围,撤回江陵——”

    刘磐拨马便走。

    左右的荆州士卒,如惊弓之鸟般,向着东面方向便冲去。

    邢道荣却未动。

    他大斧拨开利箭,一道凶目穿过血雾,锁定了刘备所在。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陡然迸出:

    凭我万人敌的武艺,于万军之中,斩了刘备首级!

    毕其功于一役!

    我邢道荣便将一战名震天下!

    我将是主公收复荆州,反败为胜的第一功臣!

    从此往后,荆州武将之首的位子,非我邢道荣莫属!

    这个念头一生,霎时间令邢道荣眼眸充血,兴奋到额头青筋迸涌。

    于是他一声咆哮,猛一夹马腹,手提大斧,朝着刘备所在便杀奔而上。

    “零陵上将邢道荣在此!”

    “刘备,纳命来!”

    邢道荣一人一斧,如疾风一般,向刘备冲去。

    身后刘磐听到喝声,回头一瞥,惊见邢道荣竟单枪匹马,向刘备杀去。

    “此人号称零陵上将,有万人敌之勇,武艺深不可测!”

    “若真给他万军之中,取了刘备首级,荆州形势岂非立时逆转?”

    刘磐眼前一道曙光掠起,心提到了嗓子眼,满怀着期许望着邢道荣呼啸远去。

    刘军阵内。

    刘备眼见一员敌将,竟向自己单枪匹马杀来,不禁眼眸一亮,心中涌起一丝敬意。

    “荆南之中,除却黄汉升,还有这般猛士?”

    刘备心中暗自称奇,还未开口时。

    身旁张飞已纵马而出,手提蛇矛迎击而上。

    “燕人张飞在此!”

    “吃我一矛!”

    暴喝声中,张飞手中蛇矛,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电刺而出。

    势如山崩,快如雷电。

    邢道荣心中一凛,未想到对方招式如此凌厉,急是挥舞大斧迎斩而上。

    两骑错马而过。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道鲜血飞溅而出。

    邢道荣半边胸膛已被刺破,偌大身形轰然跌落在了马下。

    “我一身万人敌的武艺,竟然连他一招都接不住?”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落地重伤的邢道荣,心中的惊恐盖过了身体的剧痛,咬牙切齿的悲愤大叫。

    “什么零陵上将,俺还以为有多了得!”

    “原来也不过是一插标卖首之徒!”

    张飞不屑一哼,手中蛇矛再度轰刺而下。

    邢道荣头颅应声便被轰爆。

    张飞一招斩将,挥舞着血矛,如杀神一般便杀向了荆州军。

    见得这一场面,刘备一声轻叹:

    “这人勇气倒是可嘉,可惜武艺太弱,连翼德一式都抵挡不住,当真也是不自量力。”

    感慨过后,刘备马鞭一扬。

    弓弩手停止放箭,号角声旋即吹响。

    四面八方数万的刘军士卒,如潮水一般,向着围阵中的荆州军扑去。

    围杀开始。

    而十几步外,刘磐亲眼目睹了邢道荣,被一招斩落马下的一幕,眼中的期望霎时间化为惊悚。

    “邢道荣有万人敌之勇,竟被那张飞一招斩杀?”

    “此人武艺,堪比吕布啊!”

    骁勇如他,此刻胆魄已然瓦解,于是再不敢有半分迟疑,埋头夺路狂逃。

    四面伏兵尽起,杀到荆州军血流成河。

    刘磐则凭着一己勇力,硬生生冲了一条血路,终于是冲出了营门。

    八千荆州兵,尽数丧在了围阵之中,逃出来者不足几百人。

    “这是叔父仅剩的兵马,就此葬送,这江陵还怎么守?”

    “蒯越啊蒯越,你害苦了叔父啊…”

    刘磐心中是恨怒难当,便催动战马,恨不得即刻奔回江陵,去宰了蒯越出气。

    冲不出数步,陡然间奔雷起骤起,只见斜刺里一路骑兵,如洪流一般袭卷而来。

    西凉骑兵!

    是张绣统领的西凉骑兵杀到。

    刘磐大惊失色,显然没料到,刘备在这里还伏了一路兵马。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张绣已纵马拖枪,杀奔而来。

    手中一记重枪,挟着雷霆暴雨之势,轰刺而至。

    刘磐猛然惊醒,急是举枪抵挡。

    枪式未出,寒芒已至。

    “噗!”

    心脏应声被洞穿。

    刘磐一声惨叫,身形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跌落于地。

    “刘备麾下,文有那萧方鬼谋神算,武将竟人人皆如吕布,叔父焉能不败,焉能不败啊——”

    刘磐仰天一声悲凉痛嚎,尔后身体猛然一抽,就此毙命。

    大营之内,血流成河。

    半个时辰后。

    杀声终于沉寂下去,血雾渐渐落定。

    八千荆州军,死伤过半,余者伏地投降。

    直到此时,萧方才策马扬鞭,打着吹欠出现在了西营战场。

    “军师,一切如伱所料,刘表果然破釜沉舟,倾巢而出来袭我西营!”

    “这一战,我军歼敌八千,大获全胜啊。”

    刘备面带笑意,已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萧方收起困意,马鞭扬起,笑指江陵方向:

    “此战失利,江陵城中刘表最多只余一千余兵马,已无一战之力。”

    “主公,趁胜攻城,一举拿下江陵吧。”

    刘备豪气狂燃,剑指江陵,大喝道:

    “传令下去,各军齐出,一鼓作气,拿下江陵!”

    战鼓声再起。

    杀到意犹未尽的诸将,当即统领着各部兵马,如潮水般涌出大营,向着江陵方向袭卷而上。

    “阿亮,元直,我先回去补个觉,等主公夺了江陵再叫我啊…”

    萧方打着吹欠,拨马转身慵懒离去。

    徐庶是瞪大眼睛,惊奇的目送着萧方离去。

    “这般大战在前,破江陵在即,萧军师还能睡得着?”

    徐庶回头望着萧方,小声的向诸葛亮问道。

    诸葛亮却习以为常,淡淡笑道:

    “我姐夫说了,人生在世最要紧的两件事,便是吃饭睡觉,就是天塌了也得先吃饱睡好。”

    “元直你莫大惊小怪,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说罢诸葛亮仿佛近朱者赤,被萧方传染了一般,不禁也打起了哈欠。

    “不行了,有也有些犯困了。”

    “我也回去补个觉,等主公打下了江陵,元直你记得叫我们啊…”

    诸葛亮随口叮嘱了几句,便也打着哈欠扬长而去,只把徐庶一个人晾在了那里。

    “天塌了,也要先吃饱睡好么?”

    “这萧军师,当真是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人啊。”

    “还有他这位妻弟,当真也是与众不同…”

    徐庶望着那二人离去背影,口中啧啧感慨。

    …

    江陵城内。

    刘表正神经紧绷,巴巴的望着火光冲天的西营,竖耳倾听着那隆隆杀声。

    显然,一场激烈的夜袭之战,正在进行。

    “异度此计若能功成,刘备粮草被烧尽,只能狼狈退回襄阳。”

    “老夫便有喘息之机,先收拾了黄忠那叛贼,再夺了黄祖的江夏兵,便能重整旗鼓。”

    “最多半年,老夫必挥师北进,夺回襄阳,把那织席贩履之徒赶回汉水以北…”

    刘表心中思绪澎湃,已开始勾勒着未来的蓝图,脸上也浮现久违的自信。

    蒯越却悄悄退在一边,附耳向侄子蒯钧吩咐道:

    “你速速叫我蒯氏族人做好准备,一旦形势有变,即刻从水门出城,退往江上。”

    蒯钧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自家叔父的意思。

    蒯越这是怕今日一战失利,江陵有失,所以要瞒着刘表,提前做好跑路的准备。

    “敌营厮杀已起,叔父的妙计必已功成,何必还多此一举?”

    蒯钧眼神不解,便小声问道。

    蒯越瞥了眼刘表,将侄子拉到一旁才道:

    “为叔此计,自然是胜算极大,只是那个萧方诡诈多端,实在不能以常理度之。”

    “倘若有个万一,无论如何,我们首先要保全我们蒯氏——”

    话未说完。

    突然有士卒尖叫道:“有兵马归来,有兵马归来!”

    沿城一线的守卒,立时神经紧绷,皆是探头张望。

    蒯越也来不及再交待侄子,几步上前,与刘表并肩而立,向着西面方向张望。

    只见夜色中,果然有一队队人马,正向西门而来。

    将近城下之时,借着城头火光,已能清楚看到。

    旗帜全无,衣甲凌乱,惊恐万状…

    分明是大败而归之状。

    城头上,霎时间一片惊恐之声。

    刘表脸上的期许,霎时间也土崩瓦解,换成了无尽的愕然。

    “磐儿他们竟然败了?”

    “老夫最后的八千将士,就这么完了吗?”

    “天要亡我刘表,天要亡我刘表吗?”

    刘表僵在原地,颤声自语,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陷入恍惚之中。

    “叔父,我军败了,你的计策竟然——”

    蒯钧则恐慌惊骇,难以置信的目光,急是看向了蒯越。

    “难道,又是那萧方,预料到了我的计策吗?”

    蒯越僵在原地,脸上扭曲出悲愤绝望的苦涩。

    恍惚良久后,长吐一口气,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刘景升啊刘景升,我已尽全力,是天要帮刘备夺你基业,我亦无能为力啊…”

    尔后,他强压下心绪,拉起自家侄儿,趁着刘表还在失魂落魄时,悄然退往了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