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口城,竟然被刘备攻破了?

    不是说黄射的那封信,已成功稳住了刘备,令刘备选择按兵不动,坐等他们归降吗?

    怎么突然之间,形势大变,刘备竟然就翻脸攻城?

    “异度,这是怎么回事,这,这…”

    刘琮慌到手足无措,惊愕的目光急看向蒯越。

    “莫非萧方那厮察觉到了异常,猜出我们已暗降孙策,便叫刘备突然夜袭?”

    “可我城中尚有一万兵马,各门都严防死守,怎么可能毫无征兆便为刘备破城而入?”

    蒯越声音沙哑,脸形扭曲着无尽惊愕茫然。

    主臣二人,陷入了万般惶然困惑之中。

    蒯钧却指着府外,颤声大叫:

    “叔父,我们没时间细究了,刘备大军已杀进了城来,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蒯越蓦然被唤醒,惊愕困惑的脸色,转眼已为深深的无奈所取代。

    “老天有眼无珠,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帮那大耳贼。”

    “看来,我们拿夏口做给孙策的献降之礼,已是没有可能了。”

    “走吧,速速撤出夏口,向东去投奔孙策吧。”

    蒯越仰天一声长叹,做出了无奈的决断。

    刘琮亦是一声无可奈何的苦叹。

    几人不及多想,匆匆忙忙便往府外奔去。

    府中的蒯氏族人们闻讯,皆是如惊弓之鸟,携着大包小包争先恐后出逃。

    就在刘琮和蒯越两人,刚刚爬上马车之时。

    主街上空,一阵箭雨猝不及防而来。

    惨叫声响起,鲜血乱溅。

    七八名蒯氏子弟,霎时间被钉倒在地,尽皆陨命。

    眼见这么多族人死在眼前,蒯越心如刀绞,却顾不得悲愤,急是向后看去。

    只见主街上,黄字战旗引领下,数千长沙兵正蜂拥而来,一边狂冲一边放箭。

    为首一将,须发半白,不是黄忠还能是谁!

    “黄忠,你个老匹夫~~”

    蒯越眼珠喷火,咬牙欲裂。

    第二轮箭雨又呼啸而来,霎时间惨叫声四起,又有不知多少蒯氏子弟被钉倒在地。

    “鲍隆,还等什么,速速从东门撤出!”

    蒯越却顾不得自己族人的死活,冲着驾车的鲍隆大喝。

    马车开启,迅速开始加速起来。

    “父叔,等等我,等等我~~”

    肩上中了一箭的蒯钧,顾不得伤痛,爬起来朝马车追去。

    蒯越只得打开车门,伸出手来,向自家侄儿拉去。

    追出七八步后,蒯越终于抓住了蒯钧的手,用力将他拉上了马车。

    蒯钧长松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

    数十步外。

    策马狂奔中的黄忠,已是挂住长刀,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指尖一松,一箭破空而去。

    刚刚上车的蒯钧,刚刚才松得一口气,后脑便被一箭贯穿。

    鲜血飞溅而出,溅了蒯越一脸。

    蒯越僵在了原地,愕然惊悚,看着自家侄儿眼珠爆睁,带着满脸的痛苦与绝望,仰头轰然坠下了马车。

    “钧儿~~”

    蒯越一声嘶心裂肺的嚎叫,伏倒在了马车上,试图抓住坠车的侄儿。

    无济于事。

    他只能看着自家侄儿的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远。

    蒯钧乃是他已故兄长蒯良之子,他膝下无子,对这个侄子向来是视如己出,如亲生儿子般看待。

    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亲儿子般的侄儿,被黄忠这个“叛贼”一箭射杀。

    蒯越是怒火狂烧,猛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大骂:

    “黄忠,你个不忠不义的老匹夫!”

    “你杀吾爱侄,灭我蒯氏一族,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我蒯越对天起誓,必亲手杀——”

    杀字还未及出口,蒯越脸上的狰狞却陡然变成了惊慌。

    黄忠拖着长刀,将他蒯氏族人,切菜砍瓜般斩翻在地,竟一路朝着他追击而来。

    一个是刘表之子,一个是刘表的心腹谋士,蒯家家主,是刘表势力仅剩的余孽。

    这条两条大鱼给他撞上了,岂能就这么放走?

    当下黄忠便眼眸充血,拍马提刀,穷追而来。

    这是要把他赶尽杀绝啊!

    蒯越心中一凛,什么丧侄之痛也顾不得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甩掉黄忠,保住性命!

    “鲍将军,快啊,黄忠那老匹夫要追上来了!”

    “快啊,把他甩掉!”

    蒯越回过头来,冲着驾车的鲍隆嘶哑的催促道。

    鲍隆知黄忠的厉害,自然是拼了命的狂抽马鞭,想要甩脱追击。

    只是马车载了三人,终究是负重太多,被黄忠越追越近。

    “蒯别驾,我已尽力,这已是最快的速度了!”

    鲍隆回头向蒯越抱怨道。

    蒯越眼见黄忠越追越近,束手无策之下,只得推开车门,竟是弯弓搭箭对准了黄忠。

    用尽全力拉开弓弦,一箭破空而去。

    可惜他到底一谋士,射术不精,这一箭射出不知偏到哪里去。

    蒯越急的一跺脚,只得弯弓搭箭,想放第二箭。

    身后处,刘琮盯着他的背影,原本惶恐的眼神,却渐渐化为森冷。

    刘琮的眼前,不禁回想起当日江陵失陷时,蒯越下令开船,将他的父亲刘表遗弃在岸上那一幕。

    犹豫不过片刻,刘琮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移到了蒯越身后。

    他趁着蒯越弯弓搭箭,注意力全在黄忠身上时,蓦的一咬牙,一脚狠狠的踹在了蒯越的屁股上。

    “啊~~”

    伴随着一声惊叫,蒯越身体失去了重心,一头便栽倒在了马车外。

    鲍隆听到叫声,回头惊见蒯越坠落车下,本能的便想要停车救人。

    “不许停车!”

    刘琮将他喝,厉声道:

    “黄忠那老匹夫就在后边,若伱现下停车,我们都得死!”

    鲍隆身形一凛,只迟疑一下后,暗暗一咬牙,更加拼命的抽打马儿。

    少了一人重量,马车的速度明显加快,将蒯越越甩越远。

    “蒯异度,你莫怪我,这可是你教我的。”

    “你口口声声称我是你的主公,现下就是你身为臣子,为我这主公尽忠牺牲时候了…”

    喃喃自语过后,刘琮缓缓合上了车门。

    十几步外。

    蒯越脸先着地,摔了一嘴的泥巴,还在晕头转向,不知所以。

    他身形一震,蓦的回过神来,急是挣扎着起身,回头看去。

    马车已飞驰而去,将他远远甩开。

    车门关上时,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刘琮冰冷的眼神。

    那眼神锋利如刃,是他从未曾见过,竟令他不寒而栗。

    蒯越陡然间惊醒过来。

    是刘琮趁着他不注意,将他一脚踢下了马车!

    那个软弱无能,唯他马首是瞻,对他唯唯诺诺的提线木偶,竟然在他们逃亡的生死时刻,将他一脚踢下了马车?

    刘琮这小子,竟有如此胆量?

    蒯越神色错愕,僵立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刘琮远去,恍惚如同身在梦中。

    下一瞬。

    他猛然惊醒,发足狂奔追了上去,口中愤怒的大叫:

    “刘琮,停车,你怎敢抛弃我,怎么敢——”

    狂奔中的蒯越,脚下被绊,一个趔趄栽倒下去,再次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狼狈。

    当他顾不得狼狈疼痛,挣扎着再次爬起来时,一柄血淋淋的刀锋,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蒯越身形发抖,颤巍巍的转过了身来,脸色蓦然凝固。

    黄忠。

    这位长沙老将,已如铁塔般横亘在他跟前,手中血刀架在他的脖间。

    只需轻轻一削,就能割下他的头颅。

    “黄…黄忠!”

    蒯越拳头攥紧,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了那个名字。

    黄忠漠然的俯视着他,冷冷道:

    “蒯越,你以为,你以为你逃得过萧军师的神机妙算吗?”

    “你以为,萧军师会让你这厚颜无耻之徒,将夏口满城军民的性命,送给孙策做献降之礼吗?”

    萧军师?

    萧方?

    难道说今日刘备破夏口,又是萧方的手笔?

    “萧军师他早算定,黄射那反复无信之徒,会受你蛊惑,暗中投降孙策。”

    “所以萧军师便向我主献计,令甘兴霸招降苏飞,更在城中散布孙策将屠城的流言。”

    “苏飞为谋自保,方才会归顺我主,里应外合擒获黄射,放我大军入城,攻取夏口!”

    “蒯越,你的一举一动,皆在萧军师的掌握之中!”

    “萧景略,才是我荆州第一谋士!”

    黄忠以讽刺的口气,将真相就此点破。

    这残酷的真相,如惊雷一般,轰在了蒯越头顶。

    他是额头冷汗直滚,浑身瑟瑟发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仿佛被霎时间抽光了力气,变得无比的虚弱无力。

    “扑嗵!”

    蒯越膝盖一软,瘫软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竟没有一次!”

    “我的计谋,竟没有一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我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心思,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天下间,怎会有如此多智近妖之人?”

    “我斗了这么久,当真是在与人在斗吗?”

    蒯越喃喃自语,魂魄仿佛被抽离一般。

    荆州第一谋士的那份自负,也在这一刻彻底被击碎。

    同时被击碎的,还有他的精神意志。

    无数的刘军将士,如潮水一般,从蒯越的身边涌过,杀向了夏口城各处要害。

    四门之上,“刘”字战旗尽皆升起,宣告着这座荆州最后的堡垒,就此易主。

    黄忠血刀一收,喝道:

    “将此贼拿下,交由主公裁决!”

    一众长沙兵一拥而上,将瘫跪在地的蒯越摁倒在地,五花大绑。

    “多智近妖,多智近妖…”

    蒯越却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目光呆滞,口中不停的碎碎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