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瑾所指,是哪一将?”

    孙策满腹好奇,迫不及待的问道。

    周瑜一笑:“这个人,就在帐中!”

    就在帐中?

    孙策四下扫了一圈,帐中就四个字。

    不可能是周瑜,更不可能是自己这个主公。

    那就只剩下了鲁肃和黄盖了。

    孙策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了那二人身上。

    “公瑾,你让我去诈降刘备?”

    鲁肃眼眸瞪大,吃惊的问道。

    周瑜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黄盖:

    “子敬你的份量还不够,我指的人选,正是公覆老将军。”

    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转向了黄盖。

    黄盖面露惊讶,显然没料到,自己竟成了诈降刘备的最佳人选。

    “公覆老将军乃是孙氏两代老臣,在我军中的威望人尽皆知,只有这般份量的大将,才有窃取粮船的机会,方能不令刘备怀疑。”

    “此外,最关键的原因,则是公覆老将军乃荆州人,更是黄氏偏支。”

    “今刘备窃取荆州后,对黄氏一族极为重用,黄承彦被他奉为上宾,黄忠亦是他麾下虎将。”

    “那么公覆老将军做为一名荆州人,又身为黄氏子弟,倒戈投靠于刘备这个荆州之主,不正好是名正言顺吗?”

    周瑜面带微笑,不紧不慢的将理由尽数道出。

    孙策蓦的豁然开朗,方才想起来,黄盖这员老将,乃是荆州零陵人氏。

    汉时乡土情结重,地方豪强们不到万不得已,多不愿远赴他乡为官,除非是做一方封疆大使,或者是入朝为官,否则多是在本州内任职。

    虽说如今四方大乱,天下形势有变,各方豪杰们为谋一条出路,不乏背景离乡,投奔一方诸侯。

    诸如袁绍麾下的许攸,郭图之流,原本为颍川人氏,却皆往冀州追随袁绍。

    饶是如此,大多数的豪强们,还是多愿扎根于本州。

    就如徐州陈登,明明对刘备极为敬仰,当刘备撤离徐州时,却仍选择留在了家乡。

    那么黄盖身为荆州人,为求归乡为官,投奔刘备岂不顺理成章?

    “公瑾所言极是,公覆老将军确是诈降的最佳人选!”

    孙策重重点头,目光遂看向黄盖:

    “公覆老将军,这诈降刘备,施放火船的重任,你可愿担当?”

    此刻,黄盖也明白过来,周瑜说自己是最佳人选的深意所在。

    当下没有半分犹豫,黄盖慨然道:

    “盖受孙家厚恩,此战关乎孙家能否夺取荆州,成就霸业,盖自当义不容辞!”

    “这诈降重任,由盖担当便是!”

    眼见黄盖答应的如此痛快,孙策脸上不禁浮现几分欣慰。

    正要商议诈降细节时。

    沉吟思索的鲁肃,却忍不住提醒道:

    “公覆老将军虽为荆州人,却乃孙氏两代老臣,在我军中德高望重。”

    “肃只怕,以公覆老将军这样的地位的身份,前去诈降那刘备,反倒会令刘备心生怀疑呀。”

    孙策脸上的欣慰,立时消失。

    鲁肃说的没错。

    黄盖是荆州人没错,可更是孙家老臣,军中资历地位与韩当程普齐名。

    就因为自己是荆州人,就放弃了这样的地位,背负上一个背主骂名,去投靠刘备?

    “公瑾,子敬言之有理,光凭公覆老将军是荆州人这一点,似乎不足以令刘备相信呀。”

    孙策眉头皱起,目光看向了周瑜。

    周瑜脸上,依旧是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面对孙策的质疑,只淡淡一笑:

    “伯符莫急,这一节我自然早已想好对策。”

    “所以,我们在用这诈降计之前,还需用一道苦肉计。”

    苦肉计?

    孙策三分,眼中不约而同的浮现疑色。

    这一次,连鲁肃也未能从这三个字中,就领悟出周瑜言外玄机。

    “说一句肺腑之言,瑜知道包括公覆老将军在内,江东军中不服我周瑜者甚多。”

    “如今瑜两次失算,致使伯符失了十万支箭矢,自己也反为刘备所伤,致使我军士气受挫,想来军中对我质疑的声音更多了。”

    “咱们就利用这一点,给那刘备演一出好戏。”

    “公覆老将军可于军议上,公然指责伯符用人失误,对伯符当众顶撞。”

    “伯符则假意被激怒,下令当众对公覆老将军施以杖刑。”

    “如此,公覆老将军便能以不堪受辱,对伯符不满为由,名正言顺的向刘备诈降。”

    “那刘备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公覆老将军归降的诚意呢?”

    周瑜缓缓将苦肉计道与了众人。

    孙策几人恍然大悟。

    黄盖一拍案几,大赞道:

    “好一个苦肉计,公瑾此计,当真是绝了。”

    “此计一出,吾之诈降便天衣无缝,纵然是那个萧方,绝计也看不出破绽!”

    尔后。

    黄盖话锋一转,面露几分惭愧:

    “公瑾,伱能与我坦诚相待,我自然也当以诚回报。”

    “说句肺腑之言,军中对你不服者确实不少,我黄盖曾经也算一个。”

    “不过今日之后,我方才信了伯符的识人之能,我黄盖对你是心悦诚服!”

    听得黄盖开诚布公,再次当众表明折服之意,周瑜面上自然要谦逊一番,嘴角却悄然掠起过些许不易觉察的得意。

    孙策哈哈大笑,猛一拍大腿:

    “公瑾这苦肉计诈降计再加火攻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虽张良复生也望尘莫及!”

    “我就用公瑾之计,狠狠戏耍刘备一回,一把火烧尽他的四万兵马!”

    周瑜却未有兴奋,脸色反倒转为愧疚。

    他干咳几声,目光转向黄盖:

    “只是这苦肉计,却少不了吃些皮肉之苦,否则便无法瞒过那萧方。”

    “公覆老将年势已高,岂受得了这等皮肉之苦?”

    “瑜在考虑,是不是要换一个人去诈降。”

    孙策心头一震,陡然间想起这桩事。

    不等他开口,黄盖却一摆手,豪然道:

    “吾半生刀头舔血,区区几十军棍又算得了什么?”

    “莫说是些皮肉之苦,只要能助主公,助孙家夺下荆州,我黄盖这颗头颅砍下亦无足惜!”

    孙策霎时间是肃然起敬,心中顿生感动。

    于是当即起身,郑重其是向黄盖一拜:

    “公覆老将军对我孙氏的赤胆忠心,我孙策此生不忘!”

    “若我孙策能夺得荆州,全据长江,成就霸业,公覆老将军便为我孙家霸业的第一功臣!”

    大帐之内,气氛一时慷慨激昂起来。

    周瑜这三道计策,就此定下。

    “主公,公瑾这三道计策,确实是天衣无缝,精妙绝伦。”

    “不过肃以为,由谁为公覆老将军出使北岸,去向刘备诈降,还得慎重选择才是。”

    鲁肃此番也彻底为周瑜精妙布局折服,并没有再泼冷水,只是谨慎的提醒。

    “子敬言之有理,这出使之人也很重要。”

    “不知公瑾有何人选?”

    孙策干脆全由周瑜拿主意,自己也懒得去琢磨。

    周瑜一笑,不紧不慢道:

    “这出使人选,瑜早已想到,此人名为…”

    孙策眼神却疑惑起来,便又问道:

    “我江东可用之人不少,为何公瑾偏偏选中此人?”

    周瑜眼中透出一抹诡色,冷笑道:

    “因为此人与那萧方关系匪浅,由他去出使,便等于是加了一道双保险,令那萧方更加不会起疑。”

    “只要瞒过萧方,刘备自然是深信不疑。”

    说罢,周瑜便将他选中这人的来历背景,以及与萧方的关系,不紧不慢诿诿道来。

    孙策恍然大悟,立时目露杀机:

    “没想到,我麾下竟然还有人,与那萧方有这一层关系。”

    “我若早知道他们这层关系,早就杀了他了!”

    周瑜却一笑,淡淡道:

    “此人与多数江东豪杰一样,还在隐居观望,并未为伯符你出仕,其实也算不得伯符你臣属。”

    “伯符你可传书仲谋,令他强行征辟此人出仕,以押粮为名,将他不着痕迹的送往前线。”

    “待苦肉计实施后,主公便将公覆老将军贬去看管粮草,便能名正言顺,将此人划归公覆将军统领。”

    “介时公覆老将军,便能有机会说服此人一同归降刘备,并叫他代为出使北岸。”

    “此人被强行征辟,对孙氏定心怀怨言,再加上与那萧方的关系,必是欣然从命。”

    “如此一来,此人便在毫无察觉情况下,为主公所用,成了我们全盘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听得周瑜这番分析布局,孙策脸上杀意消失,取代而之的则是深深的震撼。

    黄盖和鲁肃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周瑜。

    大帐内,一片沉寂,只听到倒一声声吸凉气的声音。

    主臣几人皆不敢相信,周瑜格局竟能大到如此地步,将远在江东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竟然也囊括于这场布局之中。

    半晌后。

    孙策长吸一口气,起身走到帐外,向着苍天深深一揖:

    “父亲在天有灵,佑儿得遇公瑾这般麒麟之才为刎颈之交!”

    “儿得公瑾,如鱼得水,荆州必得,我孙家霸业必成也!”

    周瑜先是一愣,听得孙策对天所言之时,方才明白过来。

    嘴角,悄然上扬。

    …

    北岸,入夜时分。

    中军帐内。

    刘备与萧方,正围炉煮酒。

    “景略,细作传回消息,当日确实是周瑜东施效颦,用阿亮的草船借箭之计,想要骗回我箭矢。”

    “听闻周瑜虽侥幸逃过一劫,身上上却受了箭伤。”

    “备记得先前军师讲过,说若周瑜活着,不日便会有使者由南岸前来。”

    “如今十余日已过,却并未有使者来北岸呀。”

    刘备一边往炉中添炭,一边闲聊般问道。

    萧方给老刘添了杯温酒,口中道:

    “方也在怀疑,我的推算是否有误了。”

    “依照我对此战的推演,周瑜想助孙策速战速决击破我军,便只有一计可用。”

    “依理,就这几日也应该有使者来北岸,落这第一子了。”

    萧方又是模棱两可一番话,听得老刘云里雾里。

    正待相问之时。

    陈到匆匆入帐,拱手道:

    “禀主公,禀军师。”

    “适才我哨船于下游三里,截获一叶走舸,自南岸而来。”

    “走舸上有一文士,自称是萧军师亲眷,想要密见主公和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