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濡须口,袁军大营。

    中军皇帐之内,酒气熏天,乐音靡靡。

    袁术肥硕的身形正斜卧于胡榻上,嘴里喝着美酒,眼睛眯成一条线,欣赏着帐前舞姬翩翩起舞。

    自称帝之后,他是倍加骄奢享乐,在寿春时便夜夜笙歌,如今虽御驾亲征在外,却依旧不忘享受,终日置酒高会,听音赏舞。

    帐中众臣们早已习惯,任由袁术纵情享乐,却无人敢出言规劝。

    脚步声响起,亲卫匆匆入帐。

    “启禀陛下,我信使已从南岸归来,带回了刘备的回信。”

    亲卫半跪在地,将一道书信高高举起。

    被打断了酒兴,袁术颇有些不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舞姬们屏退。

    “念吧,朕倒要看看,大耳贼敢不敢与朕一战。”

    袁术漫不经心的拂了拂手,却依旧未坐直身子,酒杯仍不离手。

    亲卫拆开书信,朗声道:

    “明日吾将过江一战,取尔首级!”

    刘备的回信,就这么一句话。

    简简单单,霸道无匹,仿佛视袁术为草芥。

    “哐!”

    袁术酒杯砸在了地上,陡然间坐起,勃然大怒道:

    “好你个大耳贼,竟敢如此狂妄,敢这般藐视于朕!”

    袁术一跃而起,将那道刘备的亲笔信夺过,惊怒的亲自翻看。

    这激将法乃是杨弘所献,目的自然是为激怒刘备,引其过江一战,好速战速决。

    袁术虽然采纳了杨弘献计,却又自信的判断,刘备忌惮于他的兵威,多半不敢应战。

    却没料到,当年在徐州时,被他打得如丧家之犬般的刘备,如今竟变的如此猖狂自负。

    敢过江应战便罢,还视他为蝼蚁!

    袁术自然是既吃惊,又大为震怒。

    “陛下,那刘备虽然猖狂自负,但中了我们激将法却是事实。”

    “咱就后撤十里,放他过河,尔后一举破之,速战速决!”

    杨弘眉宇间流露着讽刺意味。

    袁术眼眸一亮,脸上怒色变成喜色。

    他这才想起,杨弘那道战书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诱刘备过江,因怒而战的么。

    “杨卿言之有理,看来你对那大耳贼心思拿捏的果然精准。”

    “此贼夺了荆州,败了吾儿伯符后,果真是骄狂自负,敢不把朕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朕就放他过江,帮他清醒清醒!”

    袁术脸上怒意收起,转眼已化为讽刺的冷笑。

    当下袁术便下令,全军拔营北撤,退兵十里安营,将北岸让出来给刘备过江登陆。

    “咳咳,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宫忍不住开口,眉宇间掺杂着几分隐忧。

    袁术拂了拂手,令他有话直说。

    “臣以为,如今这刘备已今非夕比!”

    “此人自得了那萧方后,今未尝一败,已非当年徐州时那个平庸可欺之人。”

    “以那萧方智计,应该能看出这是陛下的激将法,更应该知道背水一战风险有多大。”

    “可刘备依然敢渡江与陛下一战,可见其有恃无恐。”

    “臣担心这一战,我们未必就有必胜把握,臣以为是否还是谨慎为妙。”

    陈宫道出了顾虑,也给志在必得的袁术敲了一个警钟。

    袁术眉头微微一皱,酒杯悬在了半空。

    他是狂妄不错,却并不是傻,岂能听不出陈宫话中道理。

    刘表有几斤几两,他最清楚不过,当年可是杀了孙坚,逼得他不得不放弃南阳东迁淮南。

    刘备能凭区区一郡之兵,逼死了刘表夺了荆州,怎么可能还是当年徐州时那个弱鸡?

    他那义子孙策有多强,他这当爹的更是再了解不过。

    这么强的一个儿子,却被刘备打得损兵折将,不得不屈辱的向他认爹求援,可见刘备得有多强。

    “公台所言,倒不无道理。”

    “大耳贼能灭刘表破吾儿孙策,确实比当年要强了不少。”

    “至于萧方那个寒门村夫,竟然能把周瑜活活逼死,确实也有些智谋…”

    袁术稍稍冷静了下来。

    陈宫眼珠暗自一转,趁势道:

    “所以宫以为,为稳妥考虑,陛下大可不必急于跟刘备决战。”

    “陛下可先御驾班师回寿春主持大局,令温侯率军继续屯兵于濡须口,继续与孙策南北呼应,与那刘备对峙下去。”

    “如今曹贼正兵围叶县,只要叶县一破南阳必危,则刘备就只能退兵而去,回救南阳。”

    “这样一来,陛下岂非不费一兵一卒,就解了江东之危?”

    陈宫滔滔不绝献上一计,回头又向吕布暗使眼色。

    吕布眼眸一动,立时会意。

    陈宫这是想把袁术打发回寿春,这样就能令他不动声色,让他拿到前线这三万大军的控制权。

    三万大军在手,羽翼已丰,刀已在手,还用得着再忍辱负重,做袁术的鹰犬?

    “父皇放心,有儿在濡须口统帅我军,那大耳贼休想再东进半步,早晚必不战而退!”

    吕布当即起身,拍着胸膛向袁术请缨。

    袁术指尖敲击着案几,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已被说动。

    毕竟在前线风餐露宿,哪里有在寿春享乐舒服。

    “公台此言差矣!”

    杨弘却当即站了出来,反对道:

    “我淮南去岁经历了旱灾,各地无不欠收,库府存粮已所剩无几,根本支撑不了我们与刘备长期对峙。”

    “所以我才要向陛下献上这激将法,诱使刘备渡江一战,我们才好速战速决破了他。”

    提及粮草,袁术心头不禁一震。

    “至于那萧方,他确实是奇谋百出,诡诈多端,这一点我亦承认。”

    “只是这一战,我们是要与刘备正面交锋,比的是谁的将士更精锐,他再诡诈多端,又有何用?”

    “何况陛下还有温侯这等天下第一武将,还有他的并州狼骑,还怕不能堂堂正正的破了大耳贼,速战速决解了江东之危吗?”

    杨弘口若悬河一番分析,将陈宫的进言轻松驳回。

    袁术眼中的犹豫,再次变的坚定起来。

    “再者了,这三万兵马乃是我国中精锐之师,若是稍有变故,我仲国危矣。”

    “唯有陛下亲自统帅,方能令将士们心安呀。”

    杨弘向袁术暗使眼色,语气别有意味。

    这番话,言下之意自然是暗示袁术,不可轻易对吕布交付兵权。

    袁术旋即会意,遂再无犹豫,拍案喝道:

    “朕意已决,明日朕当亲自统帅大军,与大耳贼一战。”

    “朕要让那织席贩履之徒看看,什么叫作堂堂正正之师!”

    “朕还要亲手杀了那大耳贼,为吾儿袁耀报仇雪恨!”

    杨弘暗松了一口气,得意的目光,斜瞟了吕布和陈宫一眼。

    吕布和陈宫彼此对视,暗自咽了口唾沫,只得作罢。

    当晚,袁术一声令下,三万袁军拔营北去,退兵十里。

    次日清晨,刘备得知袁术退兵,便先派五千水军登岸,于濡须口立营,修筑好营垒,以确保袁术不会半渡击之。

    水陆两营安设完毕后,刘备方留甘宁,文聘,诸葛亮统两万兵马,留守南岸大营,监视赭圻渡的一万江东军。

    刘备则亲率三万大军,带着张飞,黄忠,太史慈诸将,在萧方的陪同下渡往北岸。

    三万大军顺利渡江,休整半日。

    黄昏时分,斥侯来报,称袁术已率三万大军,沿濡须水西岸南下,向大营逼近。

    刘备遂一声令下,营门大开,三万刘军将士背营列阵,沿濡须水向北徐徐推进。

    残阳西斜之时,两军相遇。

    刘备喝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结阵准备迎战袁军。

    举目远望,只见一道尘雾由北滚滚而来,越来越近。

    片刻后。

    数不清的“袁”字旗,引领着无数士卒,从尘雾中缓缓而出,印入了眼帘中。

    三万袁军,浩浩荡荡而至。

    两军相隔两百余步,形成对峙之势。

    袁军中军处。

    袁术血丝密布的眼睛,已经锁定了那面“刘”字将旗。

    他知道,他的杀子仇人,就在那面大旗之下。

    复仇的怒火,如喷发的火山一般,霎时间将他浑身焚尽。

    “奉先听令!”

    袁术陡然大喝,马鞭向那刘字旗一指,厉声道:

    “那杀你兄弟的凶手,就在那里!”

    “伱武艺天下无敌,朕命你单骑冲阵,于万军之中,给朕斩下大耳贼项上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