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目光缓缓移向不远处,正跪立于地,战战兢兢的袁谭与郭图二人。

    眼中,一道杀意燃起。

    说实话,从纳袁谭归降起,他是真没有过杀袁谭之心。

    哪怕张飞也好,庞统也罢,皆是跟他提醒过,袁谭毕竟乃袁绍之子,留着多少是个隐患。

    但他却对袁谭,从未动过杀心。

    既然承诺过,给袁谭一个富贵余生,他自然说到做到,绝无食言之理。

    甚至他还曾想过,自己百年之后,给儿子留一道遗诏,保袁谭及其子孙世袭平原侯,不得失信于天下。

    可惜,袁谭自己不争气。

    背信弃义叛楚便罢,还要起兵作乱要置他和十七万将士于死地。

    这等无义之徒,还配得到他的宽仁?

    他不配!

    刘备没有半分迟疑,摆手喝道:

    “袁谭郭图罪无可恕,即刻将二贼斩首祭旗!”

    诏令传下。

    陈到亲自提刀上前,准备行刑处决二人。

    刘备的杀令,跪伏在地的袁谭和郭图,听的是清清楚楚。

    死亡裁决下达的一瞬间,二人如同虚脱一般,身躯瘫跪在了地上。

    “郭图,你为什么要蛊惑我背叛楚王啊,我明明可保荣华富贵,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劝?”

    “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了我啊!”

    绝望之下的袁谭,将气全都撒在了郭图的身上,咬牙切齿的悲愤痛斥抱怨起来。

    郭图亦是满脸悲愤,再也不顾什么主臣之分,大骂道:

    “袁谭,你个贪生怕死的蠢材,明明是你不自量力,想做魏王,所以才背叛楚王!”

    “若非是你的愚蠢,我魏国焉会失了徐州,我们焉会一败再败,沦落到这般灭国的地步?”

    “袁家灭亡,全是你这蠢材所致!”

    “我郭图聪明绝顶,智谋无双,若非错跟了你这等庸主,我又焉会沦落到现下这般身死名灭的地步!”

    “袁谭,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啊——”

    郭图骂的更加直白刻薄,全然不给袁谭半点颜面,将憋在心底的嘲笑与蔑视,统统都宣泄了出来。

    袁谭直接被骂懵了。

    他自以为自己雄才大略,有雄主之姿,却没料到自己在郭图眼中,竟然如此之不堪!

    他的形象,竟是近乎于平庸无能的蠢材一般!

    袁谭的自尊心,霎时间被刺爆,连死亡在即也抛在了脑后。

    “郭图,你也配称智谋无双?”

    “若非你愚蠢如猪,几次三番被那萧方戏耍,我又焉能一败再败,沦落到现下这般田地!”

    “你个蠢材,我要杀了你~~”

    袁谭一怒之下,愤然跃起,脑袋朝着郭图便顶了上去。

    跪地的郭图来不及躲闪,硬生生的被袁谭顶在了脸上,一声惨叫栽倒在了地上,撞到鼻青脸肿。

    “袁谭,我要杀了你——”

    郭图亦被激怒,挣扎着起身,竟是朝着袁谭扑了上去。

    他并没有顶撞袁谭,而是一口咬住了袁谭的耳朵。

    “啊——”

    一声惨叫响起,袁谭半截耳朵便被咬断,霎时间是鲜血淋漓,不堪入目。

    这一对曾经的主臣,现下却视彼此为仇寇,在这城头上,在楚军将士的注视下,竟是全然不顾体面的嘶打起了对方。

    陈到手提战刀,以鄙夷的目光,看着二人狗咬狗。

    欣赏片刻后,手起就是一刀。

    “咔嚓!”

    郭图率先人头落地。

    鲜血喷了袁谭一脸,血淋淋的人头,跌落在了他的身上。

    袁谭吓的一哆嗦,连连后退,歇厮底里瞬间为恐惧惊慌所取代。

    此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

    “大王饶我命,请大王饶我一命!”

    “我当真是为郭图蛊惑,我当真是迫不得已啊。”

    “我愿将功补过,我愿赴汤蹈火弥补我的过错,请大王给我个机会!”

    袁谭朝向刘备的方向,疯狂的叩首,疯狂的哀求。

    陈到踩住袁谭,血刀高高扬起,冷冷道:

    “我们楚王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中用,你怪得了谁?”

    “你是咎由自取,安心上路吧!”

    血刀奋然斩下。

    又听“咔嚓”一声,袁谭首级应声而落。

    陈到将袁谭首级提起,忽尔灵感突发,喝道:

    “来人,将这厮的首级,给我悬挂在城门之下!”

    左右士卒得令,很快便将袁谭的人头,挂在了北门城下。

    …

    北营以北。

    颜良,张郃两员大将,亲统着近五万魏军,已如约摸近了武城以北。

    二将横刀立马,远望武城,眉宇间皆闪烁着焦虑二字。

    直到武城上空火光大作,杀声四起之时,二人脸上的焦虑才烟销云散。

    “沮公与的计策成了,大公子果然如约兵变,搅乱了楚军!”

    “张兄,还等什么,咱们也动手吧。”

    颜良长刀一指北城方向,兴奋如狂的叫嚷道。

    张郃脸上焦虑虽不在,眉宇间却残存着几分莫名的隐忧,驻马原地并未有所动作。

    “我说张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犹豫个什么?”

    颜良不耐烦了,冲着他喝问道。

    张郃眉头微锁,却是沉声道:

    “我只是觉得,沮公与这条计策,成功的太过顺利,总让我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刘备麾下,可是有那位谋圣萧方啊。”

    “以此人的智计,当真全然没有觉察吗?”

    他对萧方心存忌惮。

    颜良先是一愣,旋即不以为然道:

    “那萧方再是谋圣,他也是人不是神,怎可能事事都被他看穿。”

    “大公子的书信你也看过,这武城起火你也都看到了,难道这些还有假不成?”

    张郃语塞。

    明知颜良所说有理,明知沮授的整道计策,看起来都天衣无缝,已然成功。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心中不自在,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妥。

    “也罢,你这般婆婆妈妈,你自己在这里杞人忧天吧。”

    “今日这场功劳,你正好别跟我抢!”

    颜良不屑一哼,遂跃马阵前,扬刀喝道:

    “大魏将士们,敌军已乱,随我杀入武城!”

    “破楚贼,斩刘备——”

    这位魏国第一猛将,一声长啸,纵马提刀先行杀出。

    “破楚贼!”

    “斩刘备!”

    魏军士卒齐声狂叫,如潮水一般卷涌而出,向着楚军北营袭卷而上。

    箭已离弦。

    张郃从猜疑中收回心神,只得一咬牙,纵马拖刀也跟着杀了出去。

    现下大军已发,他是骑虎难下,再有顾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五万魏军,便如出笼野兽,铺天盖地杀奔而上。

    楚营营墙。

    值守的楚军士卒,眼见魏军突然来袭,如惊弓之鸟般惊惶四散。

    颜良一马当先冲至,手中长刀挟裹着雷霆之力,轰斩而下。

    “咔嚓嚓!”

    营门如纸糊一般,轻松被他劈斩而开。

    身后的魏军士卒,如决堤洪流一般,灌入了楚营之中。

    一路长驱直入,沿途竟无楚军士卒现身阻拦。

    魏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打穿了楚军北营,从南营墙杀出,直扑武城北门而去。

    “大耳贼果然毫无防备,不堪一击,不堪一击!”

    “天佑大魏,天佑吾王也!”

    “哈哈哈——”

    颜良放声狂笑,仿佛一场大胜已然到底一般。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张郃却是眉头紧锁,环顾着四周形势,心中那份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突然,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念头,从心底深处迸了出来。

    “不好,有诈!”

    张郃一声惊呼,陡然变色。

    于是不及多想,急是拍马加鞭,于城门前追上了颜良。

    “颜老弟,我们可能中计了,速速撤兵回邺城!”

    张郃横刀拦下了颜良,激声沙哑的大叫。

    颜良却不屑一顾,将他战刀拨开,怒道:

    “中什么计,我就要打进武城了,你叫我撤兵,你疯了吗?”

    张郃刀向四周一指,厉声道:

    “刘备就算麻痹大意,也不至于北营之中没有一名敌卒来阻拦,竟让我们如此轻易就打穿其营盘?”

    “这分明是刘备早有所料,故意放我们杀至北城下,这其中定然有诈!”

    “速速撤兵,不然定大难临头!”

    颜良微微一凛,似乎霎时间清醒了几分,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可现下大军已杀至武城北门,只差一步就能破城而入,就这么撤退而去,便要功亏一篑。

    他不甘心啊!

    便在颜良犹豫不决之时,北门之上,陡然间亮起了数以千计的火把。

    城头内外百步之距,皆是照到耀如白昼。

    颜良和张郃下意识转过头来,向着火光大作的北门望去。

    二人脸色骤变,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该疏于防备的北门,忽然密密麻麻布满了楚军士卒,数量近有数万之众。

    那无数森冷狰狞的眼神,正杀气腾腾,兴奋激动的俯视着他们这群,送上门来的猎物。

    颜良懵了。

    袁谭不是在城内四处放火,吸引了刘备注意力,诱其将兵马调至城内了吗?

    怎么北门之上,竟然还会布有这么多兵马?

    瞧这阵势,似乎是严阵以待,等候了他们多时?

    难道如张郃所说,刘备当真料到他们会前来夜袭,早有防备不成?

    霎时间,无数个惊人念头,如道道惊雷轰向了颜良脑海。

    “大公子人头,是大公子的人头啊——”

    身边同样震惊的张郃,陡然间刀指城门,颤声大叫。

    颜良心头一震,定睛细看,果然见城门之下,悬着一颗首级。

    正是袁谭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