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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绍旧臣?

    身在牢中?

    还与幽州士人关系不浅?

    刘备眼神茫然,遂问道:“不知景略所指何人?”

    “田丰。”

    萧方缓缓给出了一个名字。

    “田丰?”

    刘备眼眸转了几转后,蓦然省悟。

    田氏乃河北大族,分布于幽州境内,以及冀州北部诸郡国。

    其中幽州乃是田氏主要定居之地,诸如右北平田畴,渔阳田豫,皆乃幽州田氏中的领袖人物。

    田丰乃渤海人,属冀北田氏领袖。

    同为田氏一姓,田丰自然与幽州田氏有交情联系,其影响力,足以左右幽州田氏的人心向背。

    而以田氏在幽州的底蕴,自然也能左右幽州人心的向背。

    萧方的意思,便是要他招降田丰,尔后借助田丰对幽州田氏的影响力,从而使幽州士人放弃对袁尚的支持。

    甚至他们还可以联合举义,反抗袁氏在幽州的统治。

    如此一来,纵然袁尚退守易京,其后院烽火四起,士民皆反,正面又有大楚数十万雄兵进攻,焉能抵挡得住?

    袁尚想仿效公孙瓒,借助易京防线打一场持久战,以等天下有变的图谋,只能是竹篮打水。

    “国相言之有理,若能招降田丰,确实有助于大王招抚幽州人心,有助于我们速灭袁尚,彻底收取幽州,全取河北!”

    庞统亦是眼眸放亮,出言赞附萧方的计策。

    但话锋一转,庞统却又道:

    “不过听闻这田丰,素来刚正不阿,与沮授性情有几分相似。”

    “我就怕他想仿效沮授,宁死也不肯归附大王,要为袁绍陪葬。”

    刘备原本放亮的眼眸,不由微微一皱。

    沮授智谋非凡,德才兼备,更是难得的忠义之士,他是欣赏已久。

    原本此次破邺城之战,他曾下令务必生擒沮授,有意想招降其为己所用。

    却不料沮授对袁绍会死忠到底,城破之际竟选择自尽而为袁绍死节。

    得知沮授的结局后,他对此自然是颇为遗憾。

    田丰与沮授性情相似,庞统这般一提醒,不禁令他担忧起来。

    “大王放心,原本想要劝降田丰,自然是极有难度,但我们要感谢袁绍帮了大王一把。”

    萧方笑容别有意味。

    刘备眉头舒展,奇道:“景略此言何意?”

    萧方羽扇轻摇,缓缓道:

    “先前有越城出逃者供述,袁绍因震怒于田丰忠言犯谏,险些要将其亲手诛后,后经旁人再三劝谏,方才只将田丰下狱。”

    “臣便在今日破城之际,令仲康率一队兵马,先行一步赶往邺城大牢,务必令其保住田丰周全。”

    “适才仲康派人回禀,说袁绍竟给看守大牢的狱卒交待过,一旦邺城失陷,便将田丰缢杀。”

    “当时狱卒正欲缢杀田丰,幸得仲康及时赶到,将其救下。”

    “有了这一桩误打误撞的相救,再加上大王亲往牢中招纳,还怕田丰要学沮授,宁为袁绍死节而不愿降大王吗?”

    刘备恍然大悟,眼中蓦然涌起惊喜。

    他着实是没料到,萧方在他注意力全都在攻城大事上时,竟考虑缜密周全,想到了派许褚去把田丰救下。

    袁绍将田丰下狱,原因还是田丰忠言犯谏。

    田丰就算再愚忠,不可能不寒心,不可能不心存怨言。

    最关键的是,袁绍够狠够绝,竟然安排人在城破之际,将田丰先行缢杀。

    袁绍这是死也要拉着田丰去死,不让田丰活着看自己的笑话。

    冷酷绝情到了如此地步,田丰如果还不对袁绍彻底寒心,还有为袁绍死节之心,那他就不是愚忠,而是愚蠢透顶了。

    田丰对袁绍寒心,却又为萧方安排的人所救,就等于是为他所救。

    袁绍要杀田丰,他却救了田丰。

    一个有怨,一个有恩。

    此时他再向田丰伸出橄榄枝,礼贤下士招纳田丰,对方还有不归降之理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没想到景略你深谋远虑至此,孤还未破邺城,你便已为孤扫灭袁尚,收取幽州做出布局,救下了田丰!”

    “好好好,就依景略所说,孤即刻就前往大牢,亲自招纳那田元皓去!”

    刘备拍案大赞,欣然起身,直奔大牢而去。

    …

    南皮,郡府。

    袁尚正在负手踱步于堂中,眉头紧锁,眼眸中明显写着“焦虑”二字。

    一旁的司马懿,不时斜瞟袁尚,眼中则透着几分心虚。

    两人这般状态,全都是因邺城的战局发展,全然超出了司马懿的设想。

    原本按照司马懿的推演,袁熙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世子之位,将率并州军团,前往邺城勤王。

    介时袁尚将坐山观虎斗,借助刘备手中刀,来削弱他二哥的实力。

    但出乎司马懿预料的则是,袁熙竟没按他写好的剧本出牌,非但没去救邺城,反去晋阳跟匈奴掰起了腕子。

    张燕那个黑山贼倒是去了邺城,但竟是去投降了刘备,给了袁绍和城中守军致命一击。

    儿子不救,张燕降刘,邺城已是危如累卵。

    袁尚心中那个急啊。

    他倒不是担心父亲袁绍的安危,而是担心邺城倘若失守,谁来替他遮风挡雨?

    刘备下一个目标,毫无悬念的定然是他。

    “仲达,看来你是失算了,我那二哥没那么愚蠢,他也想坐山观虎斗!”

    “现下邺城危在旦昔,你说,吾该如何是好?”

    袁尚停下脚步,回头瞪向司马懿,语气中分流露着几分不满。

    “这…”

    司马懿言语吱唔,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袁尚的质问。

    一旁审配见状,趁机冷哼道:

    “公子,配早说过,仲达的计策有破绽,低估了二公子的智计。”

    “现下邺城危在旦昔,倘使为刘备攻破,整个河北定然人心大震,我大魏便危矣!”

    “介时光凭公子手中四万兵马,如何抵挡大耳贼的来攻?”

    审配显然是抓住时机,有意煽动袁尚怪罪司马懿。

    司马懿无从反驳,额头冷汗暗流。

    “正南,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袁尚失望的摇了摇头,转而向审配求计。

    审配早准备,当即一拱手:

    “配以为,邺城若失,则南皮势必不保。”

    “现下趁着邺城未破,公子当速速尽起大军,沿漳水西进勤王,以解邺城之危!”

    袁尚沉默不语。

    耗费自己兵力去救袁绍,他着实是不太情愿。

    可若不救袁绍,邺城若是失陷,自己怕也难逃一死。

    “罢了,救老头子就是救我自己!”

    袁尚权衡利弊后,咬牙喝道:

    “传吾将领,即刻集结兵马,随我星夜兼程前往邺城勤——”

    一个“王”字刚刚出口。

    文丑脸色凝重,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看他脸色,仿佛天塌一般。

    “二公子,邺城完了!”

    “刚刚传回的消息,刘备已在两日前攻陷了邺城。”

    “沮授自尽殉国,张郃叛投刘备,我守军全军覆没。”

    “大王他为敌所擒,被刘备给,给……”

    纠结再三后,文丑眼中含着悲愤泪光,恨恨道:

    “大王他被刘备给杀害了!”

    府堂内,霎时间死一般静寂。

    袁尚身形凝固,焦虑的神情,刹那间为愕然取代。

    审配也好,司马懿也罢,皆是神色震惊错愕,僵在了原地。

    邺城,大魏的都城,河北四州的心脏之城,已然失守!

    大魏之王袁绍,竟已陨命于刘备之手!

    这天塌般的噩耗,来的太过突然,将袁尚主臣轰了个措手不及,陷入了深深惊骇之中。

    “父王,你竟然如此无能,这么快就失了邺城~~”

    清醒过来的袁尚,口中咬牙切齿,拳头重重的击打在了案几上。

    他并没有为袁绍之死而悲伤,反倒是在怪罪袁绍,没能坚守住邺城,丢了他大魏的都城,让他成了刘备下一个目标。

    “大王,大王啊!”

    “你为何不再坚持几日啊,公子眼看就要带着臣等去勤王救驾了啊~~”

    审配最先从震惊中清醒,慌忙嚎陶大哭起来。

    袁尚被他夸张的哭声惊醒,蓦然意识到,自己的父亲被害,现下自己这副样子,显然不符合一个孝子的形象。

    “父王,父王啊~~”

    “儿还是来迟了一步,没能从大耳贼的刀下,救下父王你啊!”

    “儿对天发誓,必会手刃刘备,为父王你报仇雪恨啊~~”

    袁尚跪倒在地,立时悲愤痛哭起来,眼中泪珠是如雨点一般,刷刷的便滚了下来。

    一旁的司马懿,则深吸几口气,从震惊中抽回了心神。

    他的目光望向了邺城方向,口中是一声不易觉察的无奈叹息。

    “袁本初啊袁本初,你终究是没能撑到我们前去勤王,看来你袁家当真是气数已尽。”

    “如此看来,我也得为自己另谋出路,不能再留在这里陪着袁尚等死了……

    司马懿眼珠转了几转,一抹诡色在眼中闪过。

    尔后一拱手,正色道:

    “公子节哀,邺城失陷,大耳贼兵锋稍后必会直取南皮。”

    “楚军二十余万,五倍于我军,倘若坚守南皮,我们必会重蹈邺城之覆辙啊。”

    袁尚打了个寒战,蓦然惊醒过来,脸上的悲愤之色,立时化为了恐惧。

    “仲达,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袁尚顾不得抹去眼角泪渍,忙是抓住司马懿的手问道。

    司马懿却神色淡定,缓缓道:

    “唯今之计,公子当即刻率军撤往易京,依靠易京防线,背靠幽州,以拒挡大耳贼。”

    “同时臣愿冒险前往并州,说服二公子暂时放下兄弟之争,以袁家生死存亡为念,与公子你联手共抗刘备!”

    “只有公子你们兄弟联手,才有守住大魏这份基业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