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扑簌簌的,天寒地冻,枯叶翩翩落下,凭添三分萧瑟。

    这个时节钓鱼会很难,通济渠的湖面上绿波偶尔被风吹皱。

    陈策坐在小凳子上,撑着雨伞,安静的看着鱼漂,只是心思好像飞了很远,连鱼漂动了都未发现。

    蔺勉之不是大度之人,那晚陈策挑衅之后,就该要为自己惹的麻烦做好准备。

    这也是他不愿意去招惹麻烦的原因,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有些麻烦却又不得不惹,总归还是少年,哪能做到心如止水。

    所以他才去郊外守株待兔,等待张家兄弟的出现。

    太平时期都能为一块地打起来,遑论大灾之后?如此完美的割韭菜时机,张家和周家的皇亲国戚们不会不露面。

    就如陈策想的那样,对付蔺勉之这样的人,要用朱厚照这把刀,他是真不愿意。

    但张家兄弟可以,因为他们足够无赖,也不需要考虑自己的名声,反正名声这玩意在他们眼中最不值钱。

    蔺勉之如果大度,大家都相互安好,如果对方纠缠不休,再做过度的举动,那就用张家的刀,杀蔺家的人!

    除非你蔺勉之在朝廷的靠山也是张皇后,但这不可能,所以不管是谁,张家兄弟是最好的选择。

    “动了。”

    吴娘子的话打断了陈策的思绪,陈策有些迷茫的侧目看着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吴殊娴。

    “你的鱼漂动了。”

    陈策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拉杆,可惜什么都没有。

    吴娘子笑道:“钓鱼要专心,不然哪儿能钓上来呢?”

    咚咚咚。

    前院的急促敲门声响了起来,陈策在京师没朋友,朱厚照的敲门声不该是这样,张家兄弟也不会这么快。

    那只有一种可能。

    陈策冲着吴娘子笑了一下,道:“鱼儿上钩了,这次要握住机会了。”

    啊?

    吴娘子一脸迷茫,心道鱼儿哪里上钩了啊?

    陈策放下鱼竿,然后撑着雨伞来到前院,将小院门扉打开,几名一脸惊恐紧张的老农站在陈策面前。

    看到陈策,他们便要下跪。

    陈策拉住了他们,忙不迭问道:“怎么了?”

    “陈,陈郎君啊,对,对不起,我们,老朽们,不敢,不敢在给你种地了。”

    陈策并不意外,像蔺勉之这样的贵公子,总会自以为是,他眼中别人皆是脚下蝼蚁。

    对付蝼蚁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踩死,这不会令他产生任何快感,所以他定会一步步把自己逼到绝境。

    一切都在陈策的算计之内。

    陈策压了压手,轻轻拍了拍几名佃农的手臂,轻声道:“不着急,慢慢说,怎么了?”

    几名老农一脸沮丧和担忧,对陈策说今日一早,便有几名泼皮找到了他们,将李老丈活活打残了,威胁他们不准再给陈策种地。

    李老丈抢救了,但没活下来。

    陈策还是算错了一件事,低估了对方的狠厉手段,陈策依旧古波不惊,脸上永远都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他点点头平静的道:“我知道了。”

    只是谁也没发现陈策攥着油纸伞的手用力了几分。

    等这群老农不甘离去后,陈策便准备折返回中厅。

    吴娘子应该是听到了,站在隔壁院落问陈策道:“你惹麻烦啦?”

    她不知道陈策在郊外还有地,心中不免有些震惊,一直以为陈策和她一样孑然一身,甚至挣钱都有点困难。

    实未想到陈策在郊外还有地,看那群佃农的人数,似乎地……还不少。

    不过吴娘子自然没有问陈策关于地的问题,断断续续听到那群佃农的话,便问陈策是否是惹了麻烦。

    “需要我帮着报官吗?”

    陈策摇摇头,冲吴娘子笑了一下,道:“我能解决的,没事。”

    说罢,他便回到中厅,烫了一壶酒,从来不喝酒的他破天荒的喝了一口黄酒。

    唐寅来了。

    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自己的住处,反正找上门来了。

    “老师。”

    唐寅脸上挂着担忧,应该是真担忧了,不然寻日桀骜狂放的唐寅,面色不会如此焦急。

    “我给你在通州县那边寻了一处不错的宅院,月租不贵,我帮你支付。”

    “搬家吧。”

    唐寅面色焦急担忧,但又不忘道:“再给我点时间,等我高中为官……”

    陈策拍了拍唐寅的肩膀,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坐下喝口茶。”

    唐寅面色焦急,道:“来不及了,那晚……徐经是对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应该听徐经的话,如果我没和蔺勉之翻脸,如此我还能从中给伱转圜。”

    陈策摇头道:“没有呀,你没错,是徐经错了,是他们错了,不是吗?”

    “是!但又不是……”唐寅很着急,“我无法细细对你说其中利害关系。”

    “蔺勉之要报复我啊?”陈策淡淡的问唐寅。

    唐寅惊讶的道:“你知道了?”

    “那为什么还不走?民不与官斗,他以民取乐也好,他打杀贱民也罢,你管不了,管不了的啊!”

    陈策面色冷了三分,眼神如刀,淡漠的道:“那我就亲手送他下地狱!”

    唐寅浑身一颤,一时间竟有些胆寒三分。

    可凭什么啊!你凭什么啊!

    唐寅还要再劝,陈策神色冷淡,道:“我知晓你的好心了,好好回去读书,少和徐经来往,少去拜访所谓的大人物,安心科考就好。”

    “伯虎。”顿了顿,陈策认真的道,“你和历史上的风流才子不一样。”

    啊?

    “未来会是个好官。”

    啊?

    唐寅有些懵逼,不知道陈策这啥意思,他居然有些相信陈策真是所谓的术士了……

    ……

    坤宁宫的中膳不算丰富,至少对皇家来说已经很节俭了。

    没办法,弘治天子要重修万岁山,需要大量财政,内宫也要配合弘治皇帝节俭。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一前一后踏着雪花来坤宁宫。

    路上,弘治皇帝耳提面命的对朱厚照道:“朕才在三阁老和户部那边夸你是大明的未来!”

    你反手给朕来一坨大的!

    就在刚才,费宏带着朱厚照去养心殿告状,说皇太子上课睡觉,还说什么老师,老师牛逼……让费老师再给皇太子表演一个吹胡子,皇太子还大言不惭的说重重有赏。

    “这是皇太子该有的品德?!”

    “幸好内阁和户部尚书不在,不然你让朕这张脸搁哪里?嗯?”

    朱厚照丝毫不在意,甚至嘀咕道:“费老师本来就牛逼,父皇你胡子就直不起来。”

    弘治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