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子要举办祭天仪式,朱厚照也难得放了假。

    槐花胡同的后院内,阳光洒下来,碧波万里,倒映河流之上,人烟稀少,一片安宁祥和。

    朱厚照和陈策坐在枯柳下懒洋洋的钓着鱼。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

    “有个小家伙,我也被他气死了,实在太笨了,读个论语都读不懂。”

    朱厚照将张懋的孙子张仑胡乱读论语的事分享给陈策。

    陈策莞尔一笑,古人说的识文断字,识文是认识文字,断字是知晓如何将一句话给断掉。

    张仑这是属于识文阶段过了,断句还不理解。

    陈策对朱厚照道:“可以试一试教他标点符号?”

    朱厚照不解的问陈策道:“什么是标点符号?”

    陈策总是会那么耐心的解释,无论事情的大小,只要朱厚照不懂,他都会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比如我们说一句话,一句话从哪儿断,从哪儿结束,以什么口吻结束,是不是要引用圣贤语句,这些用符号都能表达出来。”

    朱厚照震惊了,道:“这么厉害?该怎么弄?”

    鱼竿放在一旁,陈策随便从旁边拿出枯枝,在地上写着‘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这个是逗号,一句话要停顿一下,就用这個符号做个停顿。”

    “这个是反问号,来表达我们说这句话的语气。”

    “这个是句号,这句话彻底说完了。”

    “……”

    朱厚照没有听的云里雾里,反而听的很清楚,记得也很清楚,等陈策说完了,朱厚照忍不住倒吸凉气。

    “原来如此,还能如此。”

    嘿嘿,这个不错,好了,这一套东西朱某人的了,下次去张家显摆显摆。

    “前几日听说淳安县知县家眷侵占百姓良田五十亩,还故人将对方全家打残赶出淳安了。”

    “浙江按察司判淳安知县尽还对方田地,赔偿白银三十两。其家眷问罪杖罚十大板。”

    朱厚照义愤填膺的道:“这种渣滓,为官不仁,该杀啊!”

    陈策哦了一声,问朱厚照道:“要是你会怎么做?”

    朱厚照道:“要是我,按察司使和淳安知县全部都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陈策道:“这种事杀不完,而且刑法太重,会激起官僚们反对。”

    朱厚照道:“那就将淳安县知县给杀了,案子是他家眷干出来的,没有他撑腰,他的家眷敢吗?”

    陈策摇头道:“证据呢?要查,等上面派人去查,所有证据都没了。”

    朱厚照额了一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就这么草草结束吗?”

    陈策笑了一下,道:“不是他家眷干的事吗?那就惩罚他家眷,让他后代永世不得科考就行了。”

    “文官们在乎什么啊?生前身后名,年轻时在乎自己,老了在乎后代,杜绝了他氏族内后代为官的希望,这比杀了他本人还要难受。”

    “攻人要攻心,找到他们最在乎的东西,然后在这上面下功夫,才能让对方感到痛。”

    呀吼?

    小老弟这个主意不错啊,够狠!

    这点要记住,以后我当登基了,就找文官们最在乎的东西去攻击!

    “我刚才来的时候,听到路上读书人们都在谈论,说今日朝堂上王越和兵部等人争起来了。”

    朱厚照依旧随口和陈策聊着天,一边看着河水中的鱼漂,怎么鱼漂还没动?能钓上来鱼儿吗?

    陈策表情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摇摇头,道:“王越这是在赌命啊!”

    “注定会失败的局,为什么还要一头扑进去呢?”

    “哎。”

    陈策替王越感到同情,他又看了一眼朱厚照,然后望着水中的鱼漂在思考,怎么才能用朱厚照去保证王越活下去。

    西北不能没有王越啊,这老头如果不死,以后你小子登基了,对你来说是一种福气。

    “哼,装神弄鬼,云里雾里,自视甚高,你当真以为能看懂朝中风波诡谲?”

    “半拉达的孩子,知晓什么朝政,王老将军如何就是必定会失败的局?”

    不知何时,朱厚照和陈策旁边坐着一名胡须皆白的老头,看上去和寻常农家翁没啥区别,瞧那钓姿,是个老叟了。

    “就如同钓鱼一样,你钓鱼都还没明白,漂目调的都不对,能钓上来鱼吗?”

    陈策和朱厚照一惊,侧目看不远处的老头,两人一脸疑惑。

    “这旁边啥时候有个老头?”

    “不知道啊。”

    朱厚照不悦的道:“喂,老头儿,我们在闲聊干你什么事啊?”

    “我家小老弟说王越不行,那他就是不行!”

    这话,可是将那老头气的不轻。

    朱厚照伱这个混球,我什么时候说王越不行了?你别曲解我意思好不好?!

    你可知道王越在大明读书人中地位多高?朝廷文官们或许不待见他,但那些读书人们可都很推崇王越。

    这幸好没有别人,不然我不被他们喷死?

    那老头哼了一声,道:“那你来说说,什么叫王越在赌命?你看懂什么了?”

    朱厚照哑然,干咳两下,我不行,但小老弟行啊。

    小老弟,上!

    朱厚照气咻咻的看着陈策,道:“小老弟,你给他解释解释,这样的顽固老头,我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陈策:“……”

    真有你的。

    陈策看了对方一眼,想了一下,道:“今早朝廷发生的事,这个时辰外人就知道了。”

    “谁传出来的?”

    “我想传出来这些消息的人,大概率就是王越本人。”

    那老头手中猛地用力,将鱼竿抬起,显然是上鱼了,只是听到陈策的话后,鱼竿悬浮半空,眼睁睁的看着鱼跑了。

    “哈哈,可惜啊可惜,你这么精通钓鱼,还不是在吹牛皮,鱼没钓上来。”

    朱厚照嘲讽他,只是这话听起来有点酸,为什么这老头一会儿就上鱼了,他们兄弟两待在这里半天也没钓到?

    “老头,本公子不耻下问,你刚才说调漂目怎么弄?你回答我,我就把我的抄网给你用。”

    朱厚照又对那老头说道。

    老头仿佛没听到朱厚照的话,侧目问陈策道:“你怎么确定就是王越将消息传出去的?”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这老头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没礼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