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比尔特虽已五十六岁,但他的力气依旧很大。

    梁耀的手被范德比尔特钳的有些疼痛,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坚持了下来。

    不知这位范德比尔特先生是别有用意,抑或是和每个人初次见面都喜欢以这种奇怪方式和别人握手?

    后世之人对范德比尔特的评价毁誉参半,有人将其视之为美国的英雄,亦有人将其斥之为美国的败类。

    但评价是主观的,而事实是客观的,无论怎么评价,都改变不了范德比尔特以一己之力改变了19世纪美国社会的事实。

    在范德比尔特之前,从未有任何一个美国人做到了这一点。

    至于阿斯特之流的老牌贵族,或许他们现在所拥有的资产尚能和范德比尔特比肩,但他们改变的只是一个家族的命运,而非整个社会。

    而这些家族他们投资的重点在地产,究其本质还是官商合一大地主,只负责吸血,不负责造血。

    他们的存在反而是阻挡社会进步的绊脚石。

    就算这些老牌大家族和大财团将纽约的地价炒到比整个英国的低价还高。也改变不了美国现在落后于英国的事实,只会徒增美利坚人民的生活成本,最后惹的民怨沸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正将美国推上世界霸主的是那些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在美利坚大地上的先进工厂和源源不断在工厂里制造出来的工业品。

    唯有实业,才是大国之基石。

    英国如此,美利坚如此,苏联如此,往后的任何世界霸主都将是如此。

    即使财富超过范德比尔特的洛克菲勒、安德鲁·卡内基、摩根,也将范德比尔特视之为前辈,谦虚地宣称自己是站在范德比尔特先生的肩膀上取得的这些成就。

    无疑,他是这个时代最成功的“美国梦”代表。

    给世人呈现了一个穷苦荷兰后裔在美国如何通过自己的拼搏从底层社会跻身上流社会,类似爽文的剧本。

    虽然现在所谓的上流社会还是不肯接纳范德比尔特,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范德比尔特的财富以及庞大的航运帝国对美国的巨大影响力。

    “父亲,您的老毛病又犯了!”

    伊丽莎白朝范德比尔特翻了个白眼,这才打破这一尴尬的握手局面。

    范德比尔特爽朗地笑了起来,用力地在梁耀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小伙子身体蛮结实的嘛。”

    “比起商人,您更像一个船长或者水手,我让人给您和这位小姐准备一辆马车。”

    梁耀背着手,在范德比尔特的视线之外活动了一下有些疼痛的右手。

    “不必了,这里的路况很好,我们一路走到你的庄园去。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儿伊丽莎白。”

    范德比尔特向梁耀介绍了伊丽莎白。

    “您好,伊丽莎白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梁先生。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很多有关您的报道,那些报纸无一例外地将您形容成粗鲁的暴徒,毫无教养的暴发户。”

    伊丽莎白捏着小小的小巴,微微嘟起嘴唇,好奇地打量着路灯下的灯光,她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眼前的这位男士。

    至少从外表和言行举止上,很难给他贴上一个合适的标签。

    说他斯文吧,和他父亲一样着装随意,说他粗鲁吧,待人接物又有礼有节。

    “至少您看上去要比我的父亲更斯文更有修养。”

    这让梁耀有些忍俊不禁,范德比尔特也是没好气地瞪了伊丽莎白一眼。

    范德比尔特虽然十一岁就辍学打工,没什么文化,但一个人的修养并不能和其受教育程度挂钩。

    不过范德比尔特身上的江湖市井习气浓重倒是真的,这也是纽约上流社会对他嗤之以鼻的原因之一。

    “老实说,加利福尼亚的情况要比我预想的还要好,这里确实大有可为。”

    范德比尔特步伐矫健,一边说,一边和梁耀并排朝海滨处的听涛园走去。

    “不是大有可为,加利福尼亚是美利坚的未来,在这里投下一美元,在不久的将来将获得十美元,甚至上百美元的收益。

    您开通的尼加瓜拉航线,每年也将至少给您带来上百万美元的收益。”

    梁耀并非在夸大其词,尼加瓜拉这条航线在五十年代帮助范德比尔特度过了他人生中比较艰难的几年。

    这条航线每年都能给范德比尔特带来至少上百万美元的盈利。

    而加利福尼亚的黄金则让美国得以有机会站上金本位的舞台上和大英同台竞技,将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白银帝国:清帝国和西班牙击垮。

    从纽约-尼加瓜拉-加利福尼亚的航线,他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划布局,并且和尼加瓜拉以及周围几个中美洲国家的领导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为此铺路。

    基于范德比尔特高超的情商和钞能力,现在范德比尔特在这些国家说的话,要比白宫还要管用。

    商业嗅觉敏锐,永远快同行一步,这是范德比尔特成功的秘诀之一。

    不过眼光再好,也架不住儿子坑爹,导致他这条航线现在还没贯通。

    “但我并未垄断这条航线,这条航线上足足有七家大型航运公司和我竞争,至于中小型的航运公司,更是不计其数,但这还不是最关键。”

    范德比尔特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忧虑之色。

    此时的范德比尔特虽然已经是美国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他的航运帝国也享誉全美,但他并未完成对美国航运业的垄断。

    范德比尔特彻底完成对美国航运业的垄断,要等到五十年代中叶。

    在航运领域,他依旧有着许多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这些竞争对手的存在让他不得不放缓进军铁路运输业的步伐。

    “您指的是垄断巴拿马航线的太平洋邮船公司?”

    这时候,梁耀斥巨资收集来的信息派上了用场。

    太平洋邮船公司就是范德比尔特强劲的竞争对手之一,这不是一家历史悠久的航运公司。

    事实上,太平洋邮船公司1848年才成立,而成立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专营纽约-巴拿马-圣弗朗西斯科航线。

    按理说刚刚成立的一家航运公司不会对范德比尔特这位航运巨鳄构成威胁。

    但太平洋邮船公司的背后是美国邮政总局,有着浓厚的政府背景,而公司的股东们就是纽约的那些财力雄厚贵族财团,而这些财团又和范德比尔特不对付。

    这才是范德比尔特顾虑的根源所在。

    太平洋邮船公司后来还拿到了从美国到中国以及日本航线的特许专营权,修筑太平洋铁路的华工猪仔就是被太平洋邮船公司的轮船从中国运到了美国。

    直到二十一世纪,太平洋邮船公司依旧存在,只不过更名为了美国总统轮船(APL)。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范德比尔特对此深感意外,想不到在信息闭塞的加利福尼亚,还有人知道成立没多久的太平洋邮船公司垄断巴拿马航线一事。

    他对梁耀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