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最后通读了一遍起草的诉状。

    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并不是说他对于叶经廷还存在父子之间的孺慕之情,而是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庆朝,若是他如此做了,他的仕途之路便从此断绝了。

    这是他长久以来努力的目标,骤然让他放弃,他内心确实煎熬不已。

    但在当前的局势下,就算进入官场,又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叶安微微叹了口气,最起码,若是顺利,他们二人的婚事便无需皇上做主了。

    他将诉状收好,整理了衣冠,神情凝重而坚定。

    叶安沿着青石板路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大理寺,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他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铜鼓矗立在大理寺门前,他知道,一旦敲响这面鼓,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叶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鼓槌,坚定地敲了下去。

    这一声鼓响如同一声惊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接着,他又连续敲击了几下,随着鼓声的回荡,大理寺的守卫们迅速聚集过来。

    叶安放下鼓槌,双手递上了诉状,一名守卫接过诉状后,仔细检查了一番,皱着眉道:

    “你要状告自己的亲生父亲?”

    叶安颔首不语。

    那名守卫又道:

    “你可知若是罪名不成立是什么后果?”

    叶安答道:

    “杖一百。”

    守卫见叶安没有退缩之意,也收了再劝的心思,只叫他稍作等待。

    片刻后,守卫叫叶安进去,将他领到了一间小厅堂,这里专门用于接待前来告御状的人,厅堂十分简朴,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叶安刚进屋不久,就有一名官员拿着叶安的诉状走了进来,这还是他任职后头一次见到告御状的,告的还是当朝侯爷。

    那名官员进来后便坐了下来,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你就是叶安?”

    叶安答:“是。”

    那人将诉状猛地拍到桌上,厉声斥责道:

    “在下听闻你曾连中两元,今年春闱再夺三元也并非无望,你读书多年,竟不知孝道为何物?”

    叶安表情未变,他走到这一步,便已经想到了自己将来可能会为读书人所不耻。

    但为了让这诉状能顺利交到元顺帝手上,叶安仍解释道:

    “叶某思量,孝道乃人伦之本,敬父亦敬母,皆为孝也。今父害母命,孝道难全。故叶某以为,若欲兼全,则必求一公道,方显孝之真谛。”

    叶安话落,那官员沉默片刻,又道:

    “叶公子,你才学出众,前程似锦,此事一旦上达天听,恐有损你的声誉。叶侯爷虽有过错,但你亦当思量,此事关乎你的仕途。你今日之举,虽出于公义之心,但以你的才学,日后必有大用,勿因一时冲动,毁了锦绣前程。”

    叶安起身,拱手拜谢道:

    “多谢大人教诲,叶某心存感激。然此事关乎家母性命,叶某不敢苟且。虽知此举或有损仕途,然为求公道,叶某愿承担一切后果。恳请大人体谅叶某一片赤诚之心。”

    那官员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而是询问叶安更多关于案件的细节,并仔细记录了下来。

    ……

    傅宅。

    叶绾虽然伤势不轻,但她恢复了力气后便直接下床了,她可不想因为受伤导致她锻炼的成果退化。

    燕瀛虽然对叶绾莽撞的举动十分反对,但他却拗不过叶绾。

    可以说,别看叶绾平时大大咧咧,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一般,但凡是叶绾已经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燕瀛能改变她想法的。

    前一世叶绾不仅一次因为她的倔脾气被室友骂了。

    傅清海这两日都没有回府,似乎在外面处理事情,燕瀛怀疑和之前傅清海替他们遮掩白鹤寺的事情有关。

    这一日,傅清海回府后,听说叶绾醒了,便来看望她。

    但等他看到燕瀛也在的时候,顿时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忙将斧头往身后藏。

    要知道他此前是真的想用斧头将燕瀛砍死的!

    燕瀛也清楚傅清海的心思,但他却装作未察觉的样子,要知道对傅清海这种人来说,顺其自然反而会让他更自在一些。

    而且,毕竟傅清海不是燕瀛的亲舅舅,就算之前差点丢了性命,燕瀛也只会觉得傅清海疯,而不会有什么难过的心情。

    “哈哈,那个,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

    傅清海刚一开口,就没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他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玩意儿。

    燕瀛嘴角扯了扯,这么疯的他确实是头一回见。

    傅清海忙又解释道:

    “我不是赶你们走的意思,就是问问你们还要在江南待多久……这个,你们在江南被通缉,总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说完,傅清海又意识到了自己的词不达意。

    燕瀛怕傅清海再犯病,紧接着说道:

    “我们在等京城的回信,看看圣上打算对包宝昌如何处置,有了结果,便会回去了。

    “如果在离开之前,可以见一下外祖父解开误会,那便更好了。”

    十四已经给傅老太爷诊治过了,傅老太爷并没有什么病,而是常年郁积于胸,忧思心悸,年纪也上来了,除非自己开解,或许还能延长些许寿命,否则恐怕活不过今年冬日了。

    傅清海显然有些为难,毕竟和燕瀛相见对傅老太爷来说是一个巨大冲击,结果究竟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保不准老爷子还能活两个月,结果一见面,就直接噶了。

    “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回头和大哥说吧,他同意就行。”

    燕瀛倒是也没指望傅清海能直接带他去见傅老太爷。

    其实见不见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妨碍,只不过这毕竟是傅嘉钰临死前的心愿,如果可以的话,燕瀛还是希望能替她完成。

    说完,傅清海又皱眉问道:

    “你给京城递信了?你觉得京城会派人来吗?包宝昌在江南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总不能京城此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吧?”

    燕瀛没有回答傅清海的问题,而是问道:

    “在这之前,舅舅,你和包宝昌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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