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纸张翻页的哗哗声,办公室内悄无声息,大家都各自埋头做着自己的事。

    “咚咚!”

    有人在敲门,何瑞雪刚整理完上个月的物资清单,按揉着肩膀抬头,就见到徐德宁站在门边,冲着她挤眉弄眼,用手势示意她出去说话。

    她瞅着茶缸,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见底了,便端着杯子去水房。

    一边从暖水壶里倒水,一边问他,“什么事啊?”

    徐德宁单脚在地上划拉,兀自羞涩半晌才开口,“何姐,我上周末去相亲了,从今往后,我就是有对象的人了。看我够意思吧,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恭喜啊。

    ”徐德宁的年纪比她大一点,但也没大到哪里去。

    如今工作稳定,也该是找对象的时候了,“是哪里的人啊,长得漂亮不?”

    “比不上何姐,但在我心里她最好看,而且是越看越漂亮。”

    何瑞雪瞟了他一眼,“所以我不耐看,看久了就丑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德宁急忙摆手,“何姐,别逗我了,她叫刘晴,住在西街口附近,家里都在木料厂上班,我爸妈听媒婆介绍,觉得她条件不错,就安排我和她见了一面。”

    这年头相亲的成功率不低。

    男女之间看对眼,吃顿饭,散散步,关系就这么定下来了。

    “挺迅速的嘛小伙子,你给人送什么见面礼了?”

    徐德宁瞪着眼,“啊?还要送见面礼吗,我请她吃肉算不算,还多点了一碟花生米,算吗?”

    何瑞雪翻白眼,“你是处对象还是结交兄弟啊,你俩不如坐下来一块喝两盅,正好把花生米拿来下酒。”

    “嘿嘿。”

    徐德宁憨厚地笑,“我从前没处过对象嘛,什么都不懂,媒婆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不过我送她回家的路上给她递了两根头绳,原本给我妹妹捎带的,分开前又觉得光着手让她回去不像样子,就……”

    事实证明,就算是亲妹子的东西也不能不打招呼就挪为他用。

    回家后尖叫声把他的耳朵差点震聋,害得他双倍赔偿她不算,还要多请她吃一顿肉丝面。

    呜呜,他的工资和肉票。

    “你可真行,一根头绳得罪两个女人。”

    徐德宁懵然不解,“只有我妹不高兴吧,我看小晴可喜欢了,还说谢谢我呢。”

    “万一你妹妹因为这事对刘晴有意见呢,还没见面就平白多个刁钻的小姑子,看她知道前因后果之后拿不拿你撒气。”

    “是哦,其实还好,我妹妹脾气不坏,就是爱吃爱玩了点,我回去后会给她解释的。

    何姐,下周我要和小晴约出去看电影,你说我送她点什么好?”

    “有钱的话就送手表,没钱就送你自制的票根,实在不行捡片漂亮的叶子当书签,心意到了就行。”

    “我自己都没手表呢,不过可以当成聘礼,至于票根,何姐,要不你帮我打个样,我照着你的做。”

    何瑞雪都懒得搭理他,“你不如我代替你去约会,自己想,礼物最贵重的是心意,一点不能投机取巧。”

    两人正说着话,夏凌青鬼鬼祟祟地顺着墙根溜过来,眼里放着光。

    关上门,她放出个大瓜,“听说了没,书记的那个大学生侄子,从乡下回来上班了!”

    何瑞雪倒是来了些兴趣。

    毕竟说起来这人还和自己有关,要不是他任性,自己未必能分派到采购部门,还在书记面前挂了名。

    “真的?他不为了那个小青梅要死要活了?”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刚下乡没多久他俩就吹了,后来各找各的。

    就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从前哪吃过苦,变着法儿地要回来,书记不肯答应……你们知道他这次是怎么回来的不?”

    徐德宁急得恨不得出去打听,“快说,卖什么关子。”

    夏凌青捂住嘴,险些笑出声,“他闹着要绝食,结果坚持不下去,半夜悄悄去菜地里摘菜吃。

    揪着几根豆角等不及下锅就往嘴里塞,结果中毒拉了三天的肚子,给他妈心疼坏了,书记怕他在乡下把自己折腾死,到时候惹得他弟弟记恨,只能松口让他回来。”

    “他都在农村待了一年多吧,生豆角不能吃还不知道?”

    “他从来不进厨房,说是女人干的活,从来只等着别人端上桌来吃,哪里能分得清楚这个?”

    何瑞雪倒是能理解,后世多少人活了半辈子,也不清楚什么菜要做熟了吃,很正常。

    “人家知青能甘心给他做饭?”

    “肯定不啊,又不是他妈,听说知青点做饭都是分组的,轮着来。

    他从来不做,所以根本没人愿意和他搭档,不过他妈心疼儿子,每个月给寄的钱和东西都不少,他拿钱开道,别人才愿意帮忙。”

    反正都是要做饭,没人帮忙的话只是花费时间长点,有冤大头出钱给糖呢,不亏。

    徐德宁心里怪不是滋味。

    他可是清楚百货商店有多难进的,要不是他上了报纸有“英雄”的名头,都不一定能调职过来。

    这小子凭什么?

    他隐含着不满道,“他的工作是书记安排的,直接就过来入职了?”

    “也不算,书记开会讨论过的,他好歹是个大学生,放在哪都不缺人要。”

    徐德宁想起自己在供销社的时候没少受到上头压迫,因而厌恶所谓的潜规则,小声说,“开会?也就走个形式,还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真有人拦着他不成……”

    “不管怎样,至少书记的态度摆出来了,他明确说过,往后不会太关照这个侄子。

    单位没有多余的干部岗位,只有采购员的名额空出几个,他是来当采购员的。”

    “是吗,那可真是委屈他了。”

    采购怎么了,八大员之一,多光荣!

    外头的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来呢。

    意识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夏凌青劝说他,“你不喜欢他啊,那完了,往后和你接触的时间最多,也没事,咱们可以偷偷让他吃几个闷亏。

    不过别太明显,好歹是书记的侄子,你虽然不用讨好他,但也别得罪他。”

    迎着她关切的目光,徐德宁哭笑不得,“夏姐放心,我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