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建国那会,工业刚起步,路上的车辆十分稀罕,国内某些地区使用过一段时间的代车牌,前头有颗五角星图案,后面跟着数字。

    后来随着重工业的发展和进口车辆的增加,从六四年起,汽车、货运、客运车都有着相应的牌照,用铁片统一制作。

    而在运输队里,车牌和车辆信息是绑定的,每次的使用记录都会登记,知道车牌号之后想要顺藤摸瓜查下去并不难。

    “走,我带你去钢铁厂问个明白。”

    赵佳佳有些胆怯,犹豫道,“瑞雪,真要去啊?人家都下班了,而且他们运输队的副队长好凶,我不敢。”

    何瑞雪回头看着她,“你要明白,打胎是很伤身体的,损失的元气要好久才能养回来,你就算不想要这个孩子,好歹把该拿的赔偿要到手。

    放心,我在那边有熟人,帮个小忙而已,他会答应的。”

    虽然觉得很丢脸,但赵佳佳对熊家平的恨意占据上风。

    坚定地点头道,“行,瑞雪,我听你的,我们去问清楚,他这样造孽就不怕挨雷劈吗?”

    “你这么想就对了,你要是气死了,骗子只会更高兴,就该给他个教训!”

    赵佳佳随着她的牵引往外走,突然说,“瑞雪,谢谢你啊。”

    谢谢你不为有她这种不知廉耻的朋友感到丢人,还会认真地帮她出主意。

    她如今仿若惊弓之鸟,对周围人的态度很是敏感。

    所以她感觉得很清楚,何瑞雪看她的眼神没有半分轻视,而是带着单纯的担忧以及对骗子的愤慨。

    或许,这就是她为什么避开另外两个舍友,单独找她求助的原因。

    甚至这件事,她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敢告诉。

    何瑞雪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道谢,但能不继续伤心就是好事。

    轻轻捏着她的大拇指,说,“我们是朋友嘛,帮你是应该的,别多想,我陪你面对,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

    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何瑞雪骑车载着她来到钢铁厂。

    作为市里少有的重工业产业,这里的规模比纺织厂更大,光是车间就有十几个。

    正是有这家钢铁厂在,途经晴旸市的那条铁路才能顺利铺设起来,许多小型的零件厂都靠着它吃饭。

    钢铁厂的防护程度比百货商店还要严密一个等级,门口站岗的保卫科成员看起来其貌不扬,实际上腰间都挎着武器。

    库房里存放着各式手枪、机枪、手榴弹甚至是小口径的大炮,都能抵得上半个军火库。

    种种措施,自然是为了防备敌特捣乱,毕竟不想让他们拥有独立工业体系的国家实在不少。

    在大门处,她们两个被拦下了。

    何瑞雪说明来意,“大哥,我们是来找人的,你们厂运输队的刘二昌,他今天在吗?”

    “你等会,我去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瑞雪。”

    不一会,那人再次走出来,“在呢,他正修车呢,你过来登记一下,然后直接进去找他,往右经过路口一直往左就能到。”

    “好,谢谢大哥。”

    “别到处乱跑啊。”

    “我会注意的,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赵佳佳被她拉着,惊讶道,“瑞雪,你在钢铁厂真有熟人啊,还正好在运输队?”

    “我从来不说假话。”

    两人顺着指引来到后勤处的运输队地盘,刘二昌从货车下面钻出来,手上黑漆漆一片。

    脸上也跟抹了煤灰似的脏兮兮,咧着大牙冲着她笑,“小英雄过来了?上次说来找我吃饭,从此以后连个影子都没有,敢情只是嘴上说说。”

    “放心,等会就带你去饭店搓一顿,保证让你吃撑,我今天是有事找你。”

    他用肩上的毛巾擦脸,“你这是没有大事不登门啊。”

    简短的寒暄过后,何瑞雪给了递了根大前门的香烟,打听道,“你们运输队的车都在这里了吧,最近有没有丢车的情况?”

    “瞧你说的,进进出出都要登记的,我们把自己丢了都不能把车弄丢啊,也不看这坨铁疙瘩多金贵。”

    刘二昌接过烟,放在鼻尖下闻着烟叶的味道,“不愧是干部烟,闻着就是和自家包的土烟不一样,厂里最近没什么需要运送的任务,一共十二辆车,全在这儿了。”

    “是这样的,我这妹子上次自行车坏在路上,有人搭了她一程,也是你们运输队的,她粗心大意把东西落车上了,能让她找找吗?”

    不是何瑞雪非要隐瞒,实则这件事对赵佳佳的名声有碍,尽量少让人知道才好。

    刘二昌挥着手说,“行啊,多大点事,你告诉我司机是谁,我帮你问问。”

    “她不知道司机是谁,但是模糊记得住车牌,能麻烦你带她去看看吗?”

    “行啊,我让我徒弟带你过去。”

    他招了招手,有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从车子旁边走了出来,客气地领着赵佳佳去辨认。

    何瑞雪则留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跟刘二昌聊着天,听了不少钢铁厂的员工八卦。

    他们没多会就回来了,赵佳佳惨白着一张脸,像大风天里搭在钢丝绳上的手帕,摇摇欲坠。

    刘二昌好奇,“怎么了这是,没找到啊?没事,说不定是谁捡出来了,我回头帮你问问,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吧?”

    赵佳佳甩头,看着何瑞雪欲言又止。

    他徒弟倒是忍不住说,“找到车了,是彭副队长的。”

    刘二昌的脸色当即变了,流露出几分厌恶,“是他啊,他能有这么好心?这几天我都看他待在办公室休息,没有出过车啊。”

    小徒弟连忙点头,“可不是。”

    他们运输队上面有个总队长,底下两个副队长,管着二十多个司机。

    彭副队长在其中堪称老鼠屎,开车技术不行,花花肠子不少。

    不论是考级还是转正,底下的司机在他手里总是要被卡一下,不就是暗示送钱吗?

    他的心思全用在了巧立名目收钱上面,一会说他老娘生病号召大家募捐,一说他家房子失修想找人搭把手。

    更可气的是他收钱不办事。

    有次驾驶员等级考核,他暗戳戳表示自己和考察员是旧相识,大家为了顺利通过,多多少少送了点东西。

    可到后来才发现,人家和他只是点头之交,结果如何他压根说不上话。

    当然,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大家照样要送。

    毕竟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送钱他不一定帮忙,但不送,他保准要使绊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前程比起来,一点东西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