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发生的事情,不久后便传遍了京城。

    通过人们的口口相传,添油加醋,流言蜚语已经变成了更加激烈的版本。

    许清宜当然喜闻乐见,群众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就是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反应。

    宫中,消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皇帝未置一词,就像听了一件平常的事件。

    接着继续听探子说其他的。

    “太子,这些天如何?”说到最后,皇帝主动询问。

    探子一顿,回道:“太子殿下这些天足不出户,郁郁寡欢。”

    皇帝闻言没说什么,但明显看得出来,神情有些怅然。

    是啊,怎能不惆怅。

    到底是自己亲手教养长大的太子,在心里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说到底,太子只是对不起勇国公府和温家,并未对不起他这个父皇,而他迫于压力废了太子,内心终究存了三分怒气。

    毕竟身为帝王,谁能乐意被人掣肘。

    “嗯,你下去吧。”皇帝回过神来,挥退探子,随后对大太监刘得柱道:“走,去后宫看看老七。”

    “是,陛下。”刘得柱应声道,心中暗想,陛下最近似乎很亲近七皇子啊。

    七皇子赵翊是淑妃所出,今年十七岁,出落得文武双全,算是一群未成年皇子中最出挑的一个了。

    如今太子废了,看来皇帝看上了七皇子。

    早年皇帝的后宫,很少有男胎出生,直到太子成年后,之后所出的男胎皆对太子造不成影响,后宫这才陆续有男胎出生。

    本来薛贵妃的那一胎也不应该没的,可皇后忌惮薛贵妃太过得宠,便故技重施,最后的结果就是惹怒了皇帝,给了皇后一次重罚。

    自此皇后才真正收敛。

    关于沈知节为了公主与恩人决裂一事,虽在皇帝这里获得反响平平,可在坊间却传得沸沸扬扬,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最近的京城要闻实在是多,众人发现,似乎每一件都跟这一小撮人脱不开干系。

    而这一回,终于轮到了众人敬仰向往的谢韫之将军成为主角。

    毫不意外,又是因为长得太好惹得祸!

    长得太好了,连成亲多时也仍不肯放过他。

    谢韫之克己复礼,对别人的爱慕向来不假辞色,没人会认为他和公主真的有什么。

    要有还用等到现在?

    所以大家自然是谴责沈知节小心眼,虽说公主以前确确实实喜欢过表哥,这不假,可当天在白马寺,却并非对方所说的那样私下见面。

    真实的情况是谢夫人也在,人家姑嫂之间有说有笑地呢,所以纯粹就是偶遇罢了。

    既是误会,大家都在等着沈知节给谢韫之郑重道歉,否则如此不分是非,这个沈状元如何担得起状元的美名?

    然而,沈知节不仅没有道歉,还放话表示,谢韫之对他算哪门子的有恩?

    只不过对方的夫人请他上门当西席罢了。

    他收束脩办事,钱货两讫,难道还要叫他感恩戴德?

    这话一出,可就惹到了一大批人。

    有谢韫之的拥护者,有看不惯的读书人,也有眼红沈知节的人,各路人马掺杂在一起,对沈知节展开了相当激烈的口诛笔伐。

    正如许清宜预料之中,沈知节的名声迅速下降,已经有人挖出他当初贫困潦倒的事,还有许清宜为他母亲引见公主的事。

    桩桩件件,用来作证他新科状元沈知节,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甚至有学子在国子监集体抗议,要求夺取沈知节的状元称号。

    这场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浩浩荡荡。

    是以,状元府终日大门紧闭,唯有半夜三更,才敢派人出来清除门口的各种腌臜之物。

    “大……大人,有人用血,在门外写大字……”状元府的小厮吓坏了,回来慌慌张张地禀报道。

    “无妨。”沈知节冷然道。

    事态发酵已经好些天了,他知道,现在外头讨伐自己的文章满天飞,各路人马都巴不得将自己拉下来,踩入泥泞。

    成,或是败,应该也快出结果了。

    说不担忧是假的,哎,若是他们赌错了皇帝的心思,那么他这个新科状元,恐怕就要废了。

    次日,沈知节依旧穿得整整齐齐,去翰林院点卯。

    现在翰林院的同僚们见了他,都是一个鼻孔出气,满脸鄙视。

    与当初亲厚的样子大相径庭。

    “有些人啊,尚了公主就不记得自己姓甚名甚了,还读书人呢,我呸。”一些挤兑的话不高不低道。

    这样的排挤与鄙视,沈知节倒是不在乎,说明他们的戏做得好,人人都信了。

    沈知节冷笑一声,说道:“梁大人这么酸,是不是因为公主没看上你?也是,毕竟你长得实在不敢恭维,有碍观瞻。”

    “你。”梁大人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看着就要撸袖子上来干架,好险被身边得同僚们拦住。

    “梁大人冷静冷静,别跟他一般见识,忘恩负义之辈罢了。”众人劝道。

    “哼!小人得志,你走不远的,等着瞧吧!”梁大人被不情不愿地拖走。

    沈知节面上冷漠,但心里默默地道歉,对不起啊梁大人,小生真的不是有意攻击你的长相,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他负手回到平日工作的位置上,椅子用脚一碰就散了。

    小把戏。

    不过被全院的人鄙视孤立,滋味确实难受,沈知节在心里想,陛下,快点召见微臣才是。

    挨骂没关系,他想成事。

    傍晚,沈知节从翰林院走出来,猝不及防被百姓泼了一身污秽,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沈知节,你不配当状元!白眼狼,谢将军哪点对不起你?!”那人喊道。

    “大胆!”跟在沈知节身边的小厮道:“竟敢侮辱朝廷命官,来人啊,把他抓起来拷问!”

    翰林院门口的确有官差站岗,闻言犹豫了一下,便前去抓人,因为那百姓确实犯了错,该罚。

    “……”沈知节全程未置一词,抬起手缓缓扫了扫衣襟。

    当官差将那名泼污秽物的百姓捉回来,他却寒着脸,亲自上前踹了一脚,冷道:“侮辱朝廷命官,打入大牢,杖责三十。”

    旁边围观的百姓们立即哗然,三十杖刑太狠了,这不得打死人!

    却没有人敢再说沈知节半个不是。

    一身污秽和三十杖刑,终于让沈知节见到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那已经是第二天了,在翰林院。

    沈知节昨日回到府邸,已经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好几遍,洗得干干净净。

    说是污秽之物,其实就是一些泔水而已,都是演的。

    不过门上的血字还真是别人写的!

    来找人的刘公公都不敢站得太近,哎呀,听说沈状元被泼了一身呢,光是想想那场面,早饭就在刘公公的胃里边翻腾。

    可作为一名职业的公公,他还是笑眯眯地道:“沈状元,陛下召见。”

    沈知节定格了半晌,脸上很自然地出现惶恐的神情,毕竟他也清楚,近来全京城都是反对自己的声音。

    想必到了宫里,是要挨骂的。

    “是。”他声音低低道,将前途未卜,名声稀烂的心情演得很好。

    刘公公自然看出了沈知节的惊慌,心道,是应该惊慌的,这沈状元也忒胆儿肥了点,惹谁不好,竟然敢惹谢将军?

    莫说被泼污秽之物,就是被暗杀了也不稀奇。

    不过圣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到,国子监那边闹得这么凶,圣上却似乎不打算处置沈知节。

    一直拖到现在才召见,看来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