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道短促的,富有侵略意味的语调响起,让对面安静了足足有三秒钟。

    “你是谁?”顾远沉静地问道,话音里有浓浓的警惕,“手机的主人呢?”

    江俨忽然抬起头,看着跑得像马一样快的顾宝珠气喘吁吁地越冲越近,飞快地捞走了那只丑机。

    “在这里!”她高呼一声,随后便看着屏幕中的名字抖了一下,直接摁了挂断。

    她看了江俨一眼,“我把我东西拿走了。”

    走出那片别墅区后,顾宝珠终于摘下口罩,用自己的声音给顾远打过去电话。

    “嗯,我没事。刚刚手机被人捡到了,和我在一起的同学帮我追回来了,现在我在往家走。”

    话音刚落,她便走进一间公共厕所。

    “男同学?”顾远问道。

    顾宝珠松了口气,这说明他并没有怀疑她?

    “嗯,一起实践的同学。”顾宝珠打开手龙头,往手上沾了点水,开始清理头顶上的摩丝。

    可能越是廉价的东西就越是想要在人体留下印迹,单单是靠水洗根本洗不掉这些该死的摩丝。

    “知道了,快回来吧,今天特意熬了补药,给你补身体。”

    等着对面的电话挂断,顾宝珠挤了点洗手液在头上打出泡沫,就着水龙头索性把整颗脑袋都洗了一遍,随后便就着卫生间的烘干机把头发烘了八成干,最后又换好衣服这才坐上公交回家。

    找到位置坐下后,她翻看着崔护的短信,却发现他今天并没有发短信给她。

    竟然没有发吗?

    顾宝珠挑眉,也许是终于有事情做了吧,比如说在自家后花园里指挥管家种花,或是让管家给他挑几个最可怜的孩子资助……

    这样想想便也没有再去管,省得她再找借口逃避去他家里补习功课了。

    关掉手机,顾宝珠便有些疲惫地靠在车窗旁,睡眠的严重缺失和精神的高度紧张让她只觉心脏跳动得十分活跃,右手手指也在微微地颤抖着,像是在提醒她再不休息就要嗝屁了。

    顾宝珠按住颤抖的手指,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两下,随后便在小区门口下了公交。

    甫一开门,顾宝珠便看到了站在玄关处的顾远。

    像知道是她开的门,提早站到了玄关的位置。

    将顾宝珠的背包接下来放在一旁,顾远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的短发,紧接着便顿了一下,俯下身闻起来。

    是有些刺鼻的工业成品的味道,这种味道他在学校里闻到过,像是喷了质量很差的摩丝。

    热气不断地喷在顾宝珠的头顶,让顾宝珠的头皮有些发痒,心里有些发凉。

    你是狗吗?就喷了一点摩丝你也能闻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累,我承担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责任和质疑……

    放松下来的脑神经重新变得紧绷,顾宝珠觉得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心脏都快要尖叫着跳到耳朵洞里……

    直到顾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先去吃饭吧,饭菜要凉了。”

    顾远眯起的眼睛又弯了弯,叮嘱顾宝珠要先去好好洗手,否则吃进去细菌可能会拉肚子。

    “……”顾宝珠有些诧异地看着格外松弛的顾远,心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快吃,”顾远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让困倦得完全没有胃口的顾宝珠憋红了眼眶。

    她从小山一样的饭菜中抬起头,“我真的吃不下去了,真的。”

    顾远抚抚她的后背,叹口气说道:“那就别吃了,先回屋休息吧,我待会儿给你端补药。”

    “我不想……”顾宝珠有些抗拒地小声说道。

    “听话。”顾远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顺便俯下身捧住她的脸颊,用脑袋抵住了她的额头。

    “不烫,但还是量一下体温吧,我看你都没什么胃口。”顾远温柔地笑笑,催促顾宝珠赶快回卧室躺着去。

    顾宝珠还是先去洗了个澡,然而挨着床的下一秒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在昏沉中被顾远喊了起来。

    屋内只点了盏台灯,顾远清隽的脸庞在昏黄的光影下看起来更加温柔和煦,得体整齐的发型甚至有了种毛茸茸的感觉。

    他将迷迷糊糊的顾宝珠扶起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喝完药再睡吧,”他看着顾宝珠浑浑噩噩的样子有些好笑,但是想到另一件事便又觉得好气,两种情绪无比复杂地掺杂在一起,让他的表情反倒变得平静。

    顾宝珠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马上就被苦味刺激地瑟缩了一下,她用力地向后靠着,皱着鼻子抿紧嘴巴。

    顾远无奈,伸出手臂抱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仍然端着药碗。

    “乖,喝完药再睡,现在已经不烫了,一口气喝完吧。”

    药碗重新凑到顾宝珠的嘴边,微微倾斜着,看起来只要不喝就会漏到衣服上面,顾宝珠半是强迫地扬起头,大口大口吞咽着药水。

    她紧闭的眼睛中渗出泪水,苦味一遍遍冲刷着味蕾,驱散了大半的睡意。

    她紧捏着顾远的手腕,表示自己已经快要喝不下去了,但还是被顾远灌到呛了一口,褐色的药水飞溅开来,点染在衣服和床单上面。

    顾宝珠忽然有些惊醒,眼角的泪珠似乎要灼伤那片肌肤,让她的嘴巴都变得湿润滚烫。

    卧槽!熟悉的困境竟然又出现在眼前。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他究竟是在生谁的气?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她可能知道答案……

    顾远捻了捻顾宝珠终于有了血色的嘴唇,看着她有些害怕地向后缩了一下,但却是在自己怀里贴得更近了。

    “宝珠明明答应过我,以后什么都会告诉我的。”顾远为她擦掉不小心溅到脸颊和脖子上的水珠,黑色的眼眸阴沉得像是夜晚的湖面,整个人带着一种冷静到极致的锋芒。

    妈的,不好骗了!

    顾宝珠看着顾远饱含失望与痛苦的神色,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二哥,你在生我气?”

    像是终于等到一个突破口,顾远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下,他的耳畔有些发热,眼中升起淡淡的雾气,但是看上去他正在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最终露出一个悲伤的笑意。

    “宝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应该说什么,说你快走吧,我他妈只想睡觉……

    顾宝珠眨眨眼,挂在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濡湿的睫毛像是带着露水的花瓣,颤巍巍地抖动着。

    “我没什么想说的。”

    顾远像是料想到这一幕,俊美的面容在散落下来的黑发下面阴沉的可怕,顾宝珠毫不怀疑他会突然暴起,然后把自己逐出家门。

    但他还是好脾气地坐在床边,黯淡的灯光折射着他瞳孔中的期冀,像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天使型赌徒。

    “你为什么用摩丝,包里还带着顾平的衣服?”

    “接电话的男人是谁?”

    “你手腕上的淤青是他弄的吗?”

    “你一定认识他,是吗?”

    “……”

    顾远的语速极快,稍不在意就会听漏了似的,好像是十万个为什么的主持人。

    顾宝珠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震惊于他的观察力和忍耐力,明明观察到了一切却还是等着没人的时候质问她么?

    看着顾宝珠的神色,顾远知道自己大概是猜中了,他的心霎时间沉到谷底,大脑变得空白一片,甚至觉得视线都有些模糊,他只能用力地抓紧了顾宝珠的手臂,有些痛苦地问道。

    “为什么?”

    “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顾宝珠握住了他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暗暗用力。

    你他妈快要把我胳膊捏断了!

    “他真的是捡到我手机的人,长得又丑脾气又臭,我同学找过去的时候他还直接把电话挂断了,我是后来才看到你的来电的。”

    顾宝珠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露出了茫然的,无辜的神情,“还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根本都听不懂!我手上的淤青是体育课上打排球打的,根本和男人没有关系!”

    顾远似乎是有些动容,他看着顾宝珠,露出了同样茫然的神色。

    “最后!”

    顾宝珠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翻我的书包!那是我的个人隐私!”

    “你为什么带着顾平的衣服?”顾远的嘴唇颤动着,带着欢快的喜意,却依然紧追不舍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翻我的书包!”顾宝珠再次提声,盖住了他的声音。

    而顾远则因为气势不足显得没那么有理。

    “宝珠……”

    “你竟然翻我书包!”顾宝珠重复着同样的把柄,好像一个疯狂的复读机。

    顾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