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巷,顾名思义,是大富居所。

    姜家就住在这里。

    郑吉出宫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外祖父他们。

    作为大德朝首富之家,还出了一个冠宠后宫的贵妃女儿,姜家如今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哪怕许多人明里暗里都说姜家出身卑微,内心也多有轻贱,但对姜家也没有什么影响。

    为了显示对姜贵妃的恩宠,永宁帝给姜家赐了“皇商”的名号。

    凡事沾了个“皇”字,就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了。

    而且,永宁帝还给姜贵妃几个兄长赐了官身。

    哪怕只是八品下的小官,那也是官。

    在明面上,姜家几个官身子弟并不沾商事,就连姜宝善这个当家人也是半隐退状态。

    但是谁都知道,就算他们再不理事,姜家也还是大德朝首富。

    因为,姜家有一个汇通堂。

    汇聚南北,贯通东西,集四方之财于一堂,这便是汇通堂。

    传言汇通堂动一动,国朝四方商号都会震荡,这传言不知从何而起,但都到了小儿皆知的地步。

    前世这个时候的郑吉,只为外祖家的荣赫而沾沾自喜,压根不知道这是把姜家放在火上烤。

    姜家进退不得,最终只能变成灰烬。

    幸好,她回来了……

    当郑吉走下马车的时候,姜家大门前已经站了乌泱泱一群人,都是在迎接她的。

    长定公主出宫开府之后,第一个拜访的是姜家,这代表着她对姜家的重视,这也是姜家的尊荣。

    私下感情再好是一回事,但是对皇家的恭敬感恩,这绝不能马虎。

    郑吉扫了一眼,没有见到自己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心中不觉沉了沉。

    每次她来姜家,外祖父外祖母必会亲自出迎,不是为示对皇家的恭敬,而是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现在他们不在,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无法在。

    是出了什么事吗?

    郑吉脚步急切了几分,这时,大舅母苏氏已迎了上来,行礼道:“殿下,母亲病了,父亲正在照顾她,故不能前来,还请殿下见谅。”

    郑吉点了点头,道:“大舅母不必客气,现在外祖母情况怎么样了?”

    她知道外祖母身体不好,但是已经不好到不能来门口接她的程度了吗?

    这绝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心中担忧,顾不上和苏氏等人寒暄,匆匆往姜家后院赶去。

    苏氏跟在她身后,见此不由得说道:“殿下,母亲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大夫让她多卧床休息。”

    她心中颇为感叹,外人都道长定公主性情骄纵嚣张跋扈,但是在她看来,实际是个知道关心爱护长辈的小辈。

    都是那些人在胡说八道!

    苏氏比姜贵妃年纪大许多,是自小看着姜贵妃长大而后进宫的,就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

    在她看来,长定公主和她孙儿辈是一样的,年纪还没有她几个孙女孙女大呢!

    郑吉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她知大舅母是最稳妥不过的人,但是没有亲眼见着外祖母,她怎么都不放心。

    但她也想知道得更多,边走边问道:“大舅母,本殿知道了。最近姜家都还好吗?”

    隔得太久了,她只记得外祖母身体的情况,姜家其他事情都不记得了。

    “除了母亲之外,家里一切都好的。你大舅舅他们,也很快就回来了。”苏氏回道,语气并无多少忧虑。

    郑吉想了想,也不再询问了。

    她的外祖父母、她的舅舅舅母们,还有那些比她年长许多的表哥表姐,都不是什么蠢钝之人,若是姜家有什么不妥,早就发现了。

    肯定是有什么掩藏得很深的东西,突然间爆发出来了,所以才会让所有姜家人都猝不及防,最后庞大的姜家才会一下子轰然倒塌。

    这些,还是等稍后见到外祖父时询问更为直接。

    不多时,郑吉便来到了姜家正院,在走进去的时候,她竟然有些忐忑。

    近亲情怯,外祖母是最先离开她的,但是外祖父庇护了她好久好久……

    瞬间,她便调整好心绪,大步向前迈去。

    他们都是她的至亲,隔了两世才得以复见,她高兴还来不及,怕什么呢?

    一看到躺在床上病恹恹的人,郑吉就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她急奔至床前,却说不出话来。

    床上的人见到她之后,眸光亮了亮,立刻就要挣扎起身,却被一直在床边的姜宝善阻止了。

    “外祖母,您躺着,您躺着。”郑吉连忙说道,目光不舍得移开。

    床上的人虽然面带病色,但是眼睛却很亮,脸上虽然有许多皱纹,但是肤色白皙气质出尘脱俗。

    依然能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这个人,便是姜家的老夫人,姜宝善的妻子,姜贵妃的母亲,郑吉的外祖母,出自江南钱家的钱胜雪。

    姜宝善见到郑吉也很高兴,威严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一下子就平了身上的金戈之气。

    “外祖母,您觉得怎样了?太医是怎么说的?”

    提及老妻的身体,姜宝善的笑容就敛住了,道:“大夫和太医说她身子弱,感染了风寒,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钱胜雪的确体弱,每年春冬都得休养一段时间。

    但今年不舒服的时间太长了,他难免心有担忧。

    郑吉默了一瞬,感染风寒吗?姜家所请的大夫这么说,宫中太医也是这样诊断,是因为……

    这个时候,钱胜雪的管事妈妈端来了汤药:“老夫人,药好了,可以喝了。”

    看到那碗褐色的汤药,郑吉凤目眯了眯,问道:“外祖父,我来给外祖母喂药吧。”

    姜宝善点了点头,道:“那就小九来吧。”

    郑吉以往来姜家的时候,也曾为钱胜雪奉汤侍药,大家并不觉得有什么。

    郑吉接过汤药,对李行恩吩咐道:“李总管,你让大家退下去吧。本殿想和外祖母说说话。”

    李行恩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说道:“是,殿下,都随咱家离开吧。”

    姜宝善和钱胜雪都想和她单独说说话,也点了点头。

    房中便只剩下他们祖孙三人,姜宝善含笑看着郑吉,欣慰道:“小九长……”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郑吉端着汤药走到房中的梅瓶前,将汤药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