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吉所说的端了亲蚕礼,自然不是指亲蚕礼没有了。

    亲蚕礼代表着国朝劝课农桑、祈福去灾之意,除非国朝有大变,否则都要举行。

    她所说的“端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将亲蚕礼高高端起来,所有人皆目光所至,无有半点掩藏。

    上至永宁帝,下至采桑女,无所不照。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德妃平王,还是贤妃,又或是别的什么人,全都噤若寒蝉。

    便是薛皇后斋戒沐浴穿鞠衣,皇族宗亲也专门派了人守着。

    而亲蚕礼的所有流程,从祭嫘祖到奉桑再到喂蚕,不独是监礼官齐弘珍,还有太常寺其他官员也至现监礼。

    所有人都怕出现什么意外。

    在绝对的掌控之下,是很难出事的。

    这一次的亲蚕礼,深刻说明了这个道理。

    当薛皇后脱下鞠衣之后,西苑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亲蚕礼结束了,无惊无险。

    但这是对朝臣和百姓来说的,后宫妃嫔的心情,就不是这样了。

    因为参加亲蚕礼,先前的禁足自然就解除了,但事情悬而未决。

    现在亲蚕礼结束,等待她们的,还有永宁帝的怒火和问罪。

    郑吉却丝毫不怕,对她来说,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亲蚕礼顺利结束,意味着前世的事情已经改变了。

    这让她振奋不已,宫宴之时,她尚且有些忐忑,但经过这次亲蚕礼,她已经完全确定了:今生和前世是不同的!

    人生轨迹是可以改变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有她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福庆宫内,姜贵妃喟叹了一声,道:“亲蚕礼可算是结束了,本宫悬着的心啊,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母妃,是的呢。”

    郑吉笑着道,为姜贵妃按摩肩膀的力度恰到好处。

    “小九,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比惠南按得还舒服。”

    姜贵妃闭着眼,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母妃,我也是从长定率那里学来的。大概,力气大一些就会舒服。”

    郑吉也没有想到,前世从凤句那里学到的武功,也还能用来给母妃按摩。

    四肢百骸,穴位顺畅,想来都是一样的道理。

    世间万事,也都一样,只要理清丝缕,便能绾花结图,如这亲蚕礼。

    姜贵妃身子是轻松了,但心里却不太得劲。

    “小九,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

    她以往没有和女儿讨论过这些,但这次却不由自主问了出来。

    毕竟,正是因为小九在月圆姑姑住处留的后手,才出现了如今的局面。

    亲蚕礼匆忙结束,但其他事情还没有完呢。

    陶贤妃身边的月圆姑姑,还被关押在掖庭局,现下都不知道生死。

    “父皇,大概是将母妃等人禁足一段时间,再处理一批人,此事就到这里了。”

    宫中掖庭局的处置方式,她已见了几十年,大差不离了。

    况且,这一次是她亲自动手,没有留下任何手尾。

    无论父皇怎么查,都查不到的。

    “这样啊……”姜贵妃沉吟片刻,怅然道:“应是如此,只是可惜了那条暗线了。”

    郑吉动作不停,但笑不语。

    为了搅浑水,也为了不露端倪,她把福庆宫那条暗线也供了出去。

    钱谷钱大总管得知后,气得说不出话来,连心都在滴血。

    那条暗线,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才搭建的!

    这两天见到她之后只是硬邦邦唤了一声“殿下”,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郑吉不以为怪,还好声好气地承诺,会赔给他一条更好的暗线。

    直把钱谷气得脸色发青,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暗线,又不是针线那种,这是那么轻巧就能从出来的吗?

    小儿家家,没有见过大蛇撒尿,就胡乱开口!

    但暗线已经毁了,且她是殿下,是小主子,钱谷除了痛心可惜,还能怎么办?

    但郑吉却觉得没有什么可惜的。

    前一世,这条暗线已经暴露了的!

    陶家从月圆姑姑那里能查到姜家身上,就是顺着这条暗线去查的!

    换句话来说,这条钱谷自以为隐秘的暗线,在他人眼中已经昭昭。

    她不知道这条暗线到底是谁、是哪里出了问题,也无法确定这条暗线接下来会带来什么隐患,干脆……

    借着父皇的手,把这条暗线拔了!

    这是损失吗?未必。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对她来说是如此,但对其他妃嫔来说,那就不是这样了。

    和钱谷一样,各宫为了搭建这些暗线,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和时间,这损失无法估量。

    却因为嘉懿宫一个宫女姑姑,全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还有承受来自帝王的怒火。

    无论怎么做,各宫都元气大伤,包括薛皇后在内的所有妃嫔,一时都神色恹恹。

    用雷霆手段拔除了这些暗线的永宁帝,心情也并不妙。

    “她招了没有,朕不信真是贤妃所为。”永宁帝淡淡地说道。

    陶家在军中的确威望甚隆,但势力多在北疆,他不信陶家有这样大的本事。

    如果陶家能查知各宫的暗线,那么早就按捺不住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还把自己的暗线都搭了进去。

    不是陶家,那么是谁呢?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对各宫的暗线了如指掌?

    还能不声不响设了这个局,必定暗中窥视了很久,才能一网打尽。

    这才是让永宁帝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的原因。

    “皇上,她死口紧咬是贤妃娘娘。”

    薛恭弯腰回道,他刚刚才接到掖庭局送来的消息。

    永宁帝神色不变,平静道:“既然不招,就不用留了。”

    “是。”薛恭回道,非常明白帝王的意思。

    他正要下去传令,忽然空气中出现了一丝颤动。

    随即,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殿中。

    来人藏在了阴影中,看不见脸容,只能极偶尔能看到身上麒麟服晃出来的一粼银光。

    薛恭眯了眯眼,心里不止一次地觉得:既然不能现身于人前,还穿得那么华贵做什么。

    奉宸卫的人,都有些怪异,朱异尤其如此。

    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