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吉在紫宸殿门外停顿了片刻,抬头看着这宏伟的宫殿。

    说实在话,近日接二连三地被召进紫宸殿,她着实感到有些厌烦。

    上上一次是因为程邕之死,上次是因为三皇兄和太子争端,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父皇似乎总想问她罪,最后态度模棱两可,似洗手后怎么都干不了的水珠。

    拖粘得令人不适。

    她给永宁帝行过礼后,如往常一样撒娇道:「父皇,您这么急着唤我进宫,是有什么事啊?奉宸卫连更衣的时间都不给我,你看……」

    她指着额上的汗印,眼中都是控诉。

    「长定。」永宁帝温和道:「周美人暴毙了,一尸两命。」

    郑吉瞪大眼,手慢慢放了下来,震惊不已:「暴毙?怎么会?我前两天才见过她!」

    竟然是这样,周美人竟然暴毙了?!这怎么可能?

    说罢,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茫然地看着永宁帝:「父皇,您……不会以为这与我有关吧?」

    见到永宁帝不说话,她咬了一下唇,不忿地开口:「父皇,我是厌恶周美人没错,她一个美人胆敢出言要挟我,简直找死!但是,母妃甩了她两巴掌之后,我气就消了。」

    她蹙着眉,一副坦荡无畏的样子:「父皇,我要是真杀她的话,当时在福庆宫就动手了,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我又不是傻的,宫中四卫都在,还会下手……」最后她咕哝道,完全不怕被永宁帝听到。

    「你啊,还是这么个性子……」永宁帝摇摇头,神色仍旧温和,看不出什么来。

    长定这话,虽然听起来大逆不道,但是以她的性子,的确会这么做。

    再者,姜贵妃和姜家,不会那么愚蠢,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险,在宫中四卫的眼皮底下动手。ap.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周美人是怎么暴毙的。

    他故意让奉宸卫作出这副问罪的姿态,就是为了试一下长定。

    长定的表现,在他的预料之中,却不能让他完全放心。

    因为,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长定的表现都是演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姜家他们完全猜透了他的心思,并且表现得毫无破绽。

    如此,就太可怕了!

    虽然这个可能极低极低,但不代表没有这个可能,只要有这个可能,就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他不得不重视,不得不试探。

    哪怕现在还试不出来,但他不会完全放下怀疑。

    尤其是长定和杜通幼子……

    这让他如鲠在喉。

    太傅杜通,是他的老师,曾经教导过他,哪怕这些年已悄然沉寂,但那一身才学本事却不会消失。

    可惜……

    杜通为什么不愿意帮助太子呢?

    太子詹事府那些官员,要是能得杜通传授本领就好了。

    因为在此事上的分歧,他不再用杜通,但要毁了杜通的话,他又不舍得其一身本领。

    这么多年了,杜通一直固执己见,态度丝毫没有软化,幸好杜通还有一个幼子在河东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杜通一直将这个幼子放在河东道,但是杜通教了他那么多年,他清楚杜通有一个不自觉的习惯,那就是最好的东西总会放得最远、放到最后。

    物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杜通高龄才得的幼子,却又放在京兆,这不是为了放在眼皮子底下,而是真正摆在了心尖上。

    这个幼子,必定是杜通的弱点。

    ——或许也是让杜通改变的契机。

    他原本还想着,待杜通幼子及冠之后,就设法将其弄回京兆,最好能入太子府。

    没有想到,年初杜通幼子就自己返回京兆了,他按捺着不动,令人一直暗暗观察着,以便更好地去用这个人。

    不曾想,长定却与杜通幼子有了往来!

    不过是一两次的往来,他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知道周氏所说的那两个条件。

    周氏竟然用杜通幼子来威胁长定!

    不管周氏这么说是疯了还是怎么了,但这一点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打量着郑吉,这脸容和姜贵妃很相似,足够美艳,但比姜贵妃的美艳多了一种凛然霸气如果忽略长定骄纵的性子,这样脸容的确容易吸引人。

    再加上长定的身份……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

    郑吉打断了帝王的沉思,她甚是厌恶父皇此刻的眼神,就好像在掂量着一件货物的眼神。

    父皇不是在想周美人之死吗?怎么会这样看她?

    冷不防,她听见永宁帝问道:「杜通幼子……你怎么看他的?怎么会去太傅府看他?」

    「?什么怎么看?父皇,您想问什么呀?」郑吉满头雾水,心中颤了一下。

    她去太傅府见杜凤句都过去多久了?父皇怎么突然问起此事了?

    父皇不在意周美人之死,反而问起了凤句,她自是装疯卖傻。

    永宁帝笑了笑,道:「朕听闻周氏曾以杜通幼子来要挟你,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父皇,这……这怎么说?」郑吉故意头,看似不好意思,实则在低头沉思。

    某些早就想好的应对,飞快地在她脑中过了一遍。

    这样,应该没有问题。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朕只是好奇,周氏为什么提到杜通幼子?」永宁帝温声道。

    郑吉抬起头,凤眸的光亮似乎更亮了一点,语气却刻意放缓了:「父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说。」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蹙眉不知如何说。

    「这样的话,那么……」永宁帝话语顿了一下,道:「那么朕召他进宫来说吧!」

    「啊?父皇,这……您要见他?」郑吉脱口道,凤眸布满惊诧。

    永宁帝捻着须,淡淡道:「怎么,朕不能见他吗?」

    「父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郑吉飞快摇摇头,似绞尽脑汁,却又回答不上来。

    最后,她只是看向永宁帝,露出了一个讨好求饶的笑容。

    在永宁帝看来,长定这个女儿,大多数都是恃宠而骄的,即使面对他这个帝王,也不会像其他皇子皇女那样怯懦讨好。

    现在,想来娇纵跋扈的长定,却对他露出了这样的笑容。

    她这个表现,看似什么都没有说,但在永宁帝看来,却什么都说了。

    「既然如此。薛恭,传杜通幼子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