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波谲云诡,身处风浪中心的长定公主府,却格外平静。

    先前长定公主府上下为郑吉庆功的布置仍在,入夜之后,一应装饰便次第亮了起来。

    缛彩分地,繁光缀天。

    端看这灯火辉煌盛景,谁能想到这府邸的主人已被皇上厌弃?

    李行恩抱来一个匣子呈给郑吉:「殿下,这是老太爷刚令人送来的。」

    老太爷,自是陶朱巷姜家的当家人姜宝善。

    这匣子里面是什么,李行恩当然不知道,但郑吉却很清楚,不由得心中一喜。

    「长定府的情况这么快就送到了?外祖父的速度果然很快!」

    她感叹着打开匣子,眉眼间都是笑意。

    李行恩很清楚自家殿下胸有成算,前往长定府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然而还是止不住忧虑。

    「殿下,这……当真是要前往长定府?」他忍不住问道,「四千长定率,怎么办呢?」

    比起离京前往长定府,他更为揪心的是四千长定率的去向。

    不说这四千长定率对殿下来说是多么巨大的助力,就只说这些人本身好了。

    经过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他看来,这四千长定率已是长定公主府的一部分了。

    经常为了争几两银子而比试的石定方与秦胄,故意抛媚眼的程向雅……

    这些人以后难道都不会在殿下身边了吗?

    他实在舍不得。

    「放心,他们,本殿已有安排。」郑吉劝慰他,想了想,还是说得更明白一些:「他们会继续留在府中。」

    「呃?可是皇上不是已下旨了吗?」

    郑吉对他十分有耐心:「他们只是不去长定府而已,还会留在京兆长定公主府。」

    父皇只是下令长定率不得跟随,并没有说收回这四千人。

    外祖父已经进宫,父皇虽没有明说什么,但意思已很明确了。

    汇通堂的吸引力,便是父皇也难以抵挡。

    应该说,比起四千长定率的去留,还是汇通堂的价值更大。看書菈

    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都是相处出来的,四千长定率没有追随她身侧,还能有多少感情?

    而先前结下的那些深厚情谊,也都会被时光慢慢消磨掉。

    这样一比较,将这些长定率放在长定公主府,既有人供养又得汇通堂,这实在太划算了。

    「可是,可是……皇上对您……」李行恩听了,更加满头雾水。

    既然皇上已不喜欢殿下,这对皇家父女渐行渐远,皇上怎么会相信殿下会将汇通堂交出来?

    郑吉笑了笑,道:「父皇对本殿是喜是厌,与这个关系不大。」

    帝王心术,不能以常理论。

    父皇这样取舍,道理很简单,那就是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说到底,父皇既贪心又自负。

    贪心,是要完完整整的汇通堂,而不是眼下这个所知不多的汇通堂。

    自负,是因为他是一国之君,认定普天之物皆为他所有。

    只要他想得到,就可以从任何人手中夺走。

    更何况,只是从一个被厌弃的女儿手中夺走,那可谓易如反掌。

    「那……」李行恩依旧心有忧虑,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郑吉放下匣子,回道:「放心,这四千长定率,依然是本殿的人。」

    她语气平静,给人一种莫大的信心,极大地安抚李行恩焦灼的内心。

    「况且,这四千长定率留在京兆,也不全然是坏事呀。」

    将近一年的时间

    ,她与这些长定率并肩作战,彼此都十分熟悉了。

    但有些人始终潜藏着,并没有露出真正的心思,正好趁此机会试探一下。

    无论如何,这四千人当初已进了长定公主府,那就是她的人了。

    她的人,即便是父皇,也不能夺了去!

    长定公主府的演武场上,长定率仍旧在练武,吆喝声、兵器交接声不断。

    乍看来与往日并无不同,若加观察的话,气氛还是不一样。

    他们此刻的操练,毫无章法可言,个个都火气十足,更像是一种发泄。

    激愤而无可奈何。

    对长定率士兵而言,眼下与前两天可谓天渊之别。

    明明他们前一刻因为立下大功而飘在云端,下一刻便猛地「砰砰砰」摔落在地上。

    下跌得太快了,他们甚至连喊痛的时间都没有。

    先前他们为郑吉庆功的时候有多么兴奋激动,此刻就

    看書菈有多么的无奈沮丧。

    他们是长定率,是长定公主的士兵,怎么,皇上下令不得跟随呢?

    他们何去何从?难道还要散回各大卫中吗?

    石定方仰头大喝了一口烈酒,声音有些哑:「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秦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皇上的意思,但我知道殿下肯定会有安排。」

    「这个自然。」石定方明白秦胄想说什么,「只是……不能跟随殿下身侧,我心里总不得劲儿。」

    他从监门卫中郎将成为长定左率,最开始是冲着长定殿下的地位和姜家的钱财而去的,但现在已有不同。

    殿下入武阁、剿贼匪、平动乱、夺魁首……已令他深深折服。看書菈

    能够追随这样一个有勇有谋有担当的人,这对一个属下来说是一件幸事。

    尤其,她还这么有财、大方!

    「唉……」石定方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对秦胄实在羡慕得紧:「你就好了。」

    秦胄原本就是殿下身边的护卫首领。

    殿下前往封地,身边总要有护卫力量,不管他的身份是长定右率还是护卫首领,都要跟着殿下的。

    秦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安心得了,殿下肯定不会放你们走的。这不都是过年之后的事情吗?」

    皇上突然下旨令殿下前往封地,说不定,也能突然下旨留下殿下呢?

    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得准呢?

    石定方被安慰到了,举起酒杯与秦胄碰了碰:「你说得甚是!不管殿下有什么安排,都先过了年再说!」

    年节期间,许多事都会往后挪了。

    然而,有些潜藏在底下的事情,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推进。

    在除夕宫宴上,永宁帝开金口,定下了郑吉离京的日子:大年初九。

    国朝规定,尚书省大年初八启印,也就是说,郑吉离开京兆的日子,就在朝堂动起来的第二天。

    看来,皇上当真是厌弃了长定公主,连让她留在京兆的时间都不愿意多给了。

    永宁六年的第一件大事,想来就是长定公主离京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永宁六年的大年初八,京兆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