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狐琪娘刚一转身便看见俞苧夜,那人好似立在哪许久了,冷冷清清地,好似当初,只做照应从不由心干涉。

    一条细长狭窄的走廊上,她忍住那声姐姐,又复常态道:“不知苧夜有何事?”“她来找你有何事?”她好似在俞苧夜眼中看到一丝凶光,这使凤狐琪娘有些恍惚。

    “不是什么大事跟咱们狐族无干系,明晚还要拜月娘,早些睡吧。以及萧壬离去,应是去了锦蓉坊,你需多留意。另外院落狭小,琪娘留下多有不便,再者出弃忧谷,离了师父已有多时,中秋夜便不便与夜夜相续啦。”凤狐琪娘直至说到最后一句才勾起一笑,随即一挥手亦消失了。

    俞苧夜细心听话加之嘴笨,她说一大段话,她愣没回一字,人施法而去,她闪到凤狐琪娘原本站立之处,抬手却无法触及她。你与贺子兰究竟有何般纠葛……

    院子另一边,㶧濛来送李沉,“李公子,不远送了。”㶧濛轻声道,李沉只是一会看她一会又瞥向别处,㶧濛姑娘,我满心满腹的疑问,只是连我自个都理不清,不好妄提,只是你我,我……

    㶧濛有些不自在,她道:“中秋佳节,理应归家团圆,”她的声音在抖动:“李沉你我也算是交浅言深,你近来的所见所闻切不可对外提及半字!”

    她情真意切,他也情不自禁握上她的手,察觉异样李沉赶紧松开,“那是自然,我知道姑娘是好人,这便告辞了。”他说完便匆忙离去。李庐陵心中唯有一处放不下,人与妖,得知他上了心的女子是妖,他总归是惊大于喜的,人妖陌路,强求相伴,亦无法长久……

    锦蓉坊里,魏蔻蛾也不知怎的请萧壬进去。“若是为了裁衣,便明朝再来吧,小店要打烊了。”她说道。

    萧壬一时情急,开始编理由道:“我是为爱人买衣千里迢迢赶到此处,如今你却说要打烊,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上哪去……”他说到这摆了摆手,满脸的无奈至极,加之对往事的追忆,使他红了眼眶。

    这可让魏蔻蛾有些为难,她看他那模样不像作假,可他明明一身贵气,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他的动机。魏蔻蛾可是能一口气几十匹,几十匹这样搬布,力气不小。外加每个房间的坚固程度,都是她娘特意弄的,还有两个店里的伙计住在前屋,她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萧壬看她杵在哪老半天,以为她要把自己赶走,有些窘迫,泪意更浓了。

    “那你如今作何打算?”魏蔻蛾试探性问道,“别无去处,只好原路返回。”萧壬故作难过,打动了她。魏蔻蛾,思路转了转,道:“不如,你留在此处,就住前屋吧,伙计们应该还没睡。你是要定制?”

    “是的。”他道。这样便更有机会与她接近了。

    “我实在乏了,你若有什么想法,便明朝先同我提,我好记录下来。”魏蔻蛾慵懒的口吻道,“这,这只怕是不妥吧?”萧壬受宠若惊,这是天赐的机会。

    院子本就不算宽敞,前屋离店面也近,不一会便到了。“还未请问姑娘大名。”萧壬盯了她一眼道,“魏蔻蛾。”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却又说不出那不自在。

    萧壬想尽量展示自己的真诚,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魏姑娘,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下绣样,大致是百合,芙蓉,绣球,你酌情看看。”

    “成。”她只是简单一个字后便匆匆离开。

    这一夜,一心赚钱的魏蔻蛾,如今却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男子弄得失眠。直至隔日,她才恍惚间记起好似以前见过只是不知自己与他有无关系。

    她的鬓间异样地疼了好一阵,才褪去,她才得入睡。

    萧壬也睡不好,满心愧疚,但他毕竟是妖总归无伤大雅。

    一间屋子里隔着竹帘,一间房四人睡,欧阳雨泽的心里揪成一团,他独自睡,整夜里翻来覆去。

    大致几百年前,邱笗䄰之父邱桁因尤擅于治风湿,头疾,以及外伤包扎,在引蘅山一带被称为医仙。

    邱桁与其妻邱惠生下一女,一家三口在这山林间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可是天不假年,在邱笗䄰九岁那年,邱慧终因长期的风寒以及长期过于劳苦而得的不可治之疾而离世,年仅三十岁。

    这年,邱桁三十九岁,他是老成娶妻,夫妻恩爱十年,这对他的打击是何样大……

    他一生苦读医书,专研医术,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子死在他面前。也因此让许多人怀疑起他的医术,难怕邱桁还是如以前那样说,他只能做到九成,剩下一成看天。他也确实做到,治好了不少人。

    可是村民却对他越来越不信任,在背后诽谤他,讥讽他的,“都是寻常风寒,都是老毛病,他媳妇不就被他治死了吗?”有人道,“那镇上的陈大夫世代从医,你们怎么不信他,信那个草根。”有人道。

    之后越传越疯,甚至有说,邱桁为了以病谋财,故意拖延病情,还曾故意治死人。

    邱桁是老了,自从妻子去了,人也颓了不少,但对于治病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他通过行医所挣得的尚不足以开个小医馆,那间小草屋似乎在世人的言语里变成鳞次栉比广厦,变成郁郁琼楼。

    不知为何那间草屋,在他们身边,甚至在他们眼前,却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邱桁父女亦是如此,百姓看不清,看不见……对于这一切,无权无势,还有一个这么小的女儿,邱桁只能忍了。

    终于在三年后,这间草屋许多陈设被挪走,邱大夫收入甚微的从医事业彻底终结。邱桁将门口那块木板摘下来,上面写着“医者仁心”这四个字,他粗糙的手指摸了摸那四个字,留下一把辛酸泪。邱笗䄰看见了,冲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呼道:“阿爹别难过,女儿会一直陪着您!”

    邱桁只是摸摸她的头,失了言语。

    他认为只要他的女儿还和他一起,那么生活的一切都不能打倒他。他垦荒种地,捕鱼,砍柴,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换来两人温饱。

    女儿跟着他,也爱那些药草之类的,时常拿着一株草跑到自己父亲面前请教,很多时候邱桁只是笑着摇摇头。邱笗䄰渐渐不再问父亲,而是开始看那些医书,模仿父亲年轻的时候的做法。

    在邱桁四十五岁这年,小女儿已经能帮上他不少忙。是一个夏夜,邱桁忙碌一天回到家,备下明早第一顿的食物,让女儿去挑两桶水,自己把火烧起来,把鸡先处理了。

    当他处理完鸡时,忽然重重地跌倒在地,双腿抽搐着,他动弹不得,回想起这些年,邱桁总是心有不甘的,不甘妻子的离开,不甘医术为人诟病,而如今,他又不甘无法再陪伴女儿。

    邱桁临死前,他的不甘终于溢出体内,脸气得涨红,双目死死盯着破旧门后染上霉的木板,那上面歪歪斜斜的“医者仁心”是邱桁亲笔写下。当初的他胸怀大志,心系百姓,如今什么也不剩了。

    十几岁失去双亲,摸爬滚打才成长为一个大夫,好容易娶了妻,却在送走岳父岳母的第二年也离他而去了。几十载的光阴,一路坎坷,满是不如意。

    待到邱笗䄰赶到时,她的父亲已经咽了气。

    矮矮的蜡烛上火苗摇晃,邱笗䄰进了家门,连唤了几声“爹爹”,却不听应答,她慌了神,不祥之兆涌上心头,在灶前,她的父亲瘫倒在地。

    邱笗䄰大步上前,先把了脉,又不可置信地探了探鼻息,全然没了气息,她将瘦小的父亲抱起,抚摸着他的脸。许久草屋才传来痛哭声,“阿爹,爹爹您……您怎舍……舍得离女儿而去。笗䄰只是挑两桶水,为何会成这样?为何!”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可往后的日子仍是不得安生。有些道士莫名其妙来扰,询问其父有什么秘术,是不是有救命的药方。有对她软磨硬泡的,有对她言语相逼的,介于双方势力意愿不同,实力又不分上下,一时邱笗䄰是安全的。

    可这一切原是她不该受的,那天道士说容她考虑,便都离开了,这一夜她做了噩梦,满地血淋淋,她快死了因这莫须有的药方,要了她的性命。午夜梦回,湿了被褥,她连夜整理包袱,带上父亲的骨灰。

    因父亲不愿离开故土,邱笗䄰摸着黑到引蘅山山脚的碧江,将骨灰都洒出去。她跪下道:“父亲,女儿不孝,无奈离开故里,今夜将您洒入碧江,也是让您留下,希望您能谅解女儿。”

    之后,邱笗䄰没有过多停留,而是连夜赶路,这时她才十五岁,前路漫漫,不知该往何处,世间人情冷暖,各为己利,她早已体会,不得不变得淡漠,变得利己。

    终于一路行走于偏僻之地,大致十几里路,她再也走不动了,幸得好心人相助,至此,她在这一带安定下来,靠她的医术和捕猎为生,中间也有变换住所,到底还是在永榆谷(今八环岗)附近。

    传言此处有老虎群居,很多人都开始搬离,邱笗䄰却不愿离开,一来有了老虎,道士便没那么大胆子贸然来找,二来她已经在这片土地扎根两年,实在不想离开这片她好容易熟悉起来的地方。

    这天,萧壬出外,受到道士算计,随从侍卫算是全军覆没,分开逃窜,萧壬一路逃回八环岗(俞苧夜起的名)。他鲜血从肺腑涌出,不得已向人求救,可没发出声,便重重倒下。

    这一夜,魏蔻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还见到萧壬时醒来,鸡还没打鸣,魏蔻蛾觉着这个不似以往脑海里偶然浮现的画面,以及偶尔出现在梦的场景那般新奇。

    这一梦,此父女好苦,魏蔻蛾想如果这是什么前世今生,那她的前世未免过得太不如意。比当初被她母女狠心的爹抛弃后还惨,她好想倒头大睡,把这个梦续上,可是却再也不入梦。无奈何,她只得盘算手里的活做到哪,算到欧阳雨泽订的衣裳过几天便能完工,她算是颇有成就感。

    魏蔻蛾又想起这些天一些古怪之事,前段时间那个自称道士的欧阳雨泽便很古怪,今日住在蓉城的道士所作所为亦甚古怪,不过她阿娘不让她管闲事,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先关门,魏蔻蛾便连道士们为何奔忙的缘由都丝毫未知。

    她又想起昨夜那男子,细思得头皮发麻,魏蔻蛾打定主意,若他没些重症,即便要买东西,也不能让他再住下去。她忽然觉着背后凉飕飕的,把窗关牢,而透过窗注视着她的萧壬亦随之离去。

    一早,萧壬便阐明所需,交了定金,然后离去,魏蔻蛾竟然生了挽留之意,想来中秋佳节,到晚上绣娘和伙计都要回自个家,而母亲还有一月余才得归来。

    她不禁心里空落落的……

    八月月圆时,中秋夜,㶧濛在小院内也弄出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几块月饼,几样水果,还有芋头,亦仅此而已。

    俞苧夜刚穿的耳洞还在发红,发痒,与她周身气息对比鲜明,好似只有见了她那耳朵,才记起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萧云亦偷偷看,看着对她陌生的她,那最熟悉不过的过去,她瞬间有些恍惚。

    “㶧姐,拜月娘就这么简单布置了?”欧阳雨泽问道,“不然呢?心诚则灵”㶧濛回道,“连香火都没有?”他惊奇道。“哎呀,我问人去借几根。”㶧濛急急忙忙要出门,她没走出门,被萧云拦下,“借了香,插那?”她微微勾唇道。

    俞苧夜闻言,泛起戏谑之笑,平淡而无凶气,反倒像冷冽带着距离的笑。她手指指了指芋头,问道:“插在哪不成吗?”

    㶧濛当即亲拍手心应和:“这主意不错!”

    俞苧夜帮着切一块芋,总算准备就绪,许久,拜完月,院子冷静下来。俞苧夜欧阳两人小声谈论着什么,萧云还矗立在那,她不知该乐该悲,㶧濛过去轻轻碰一下她的手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太伤怀。”

    萧云似有些恼羞成怒,拍开她的手,“你之情形未比好上多少?别理睬我。”

    隐尘的处境实在不好受,自从桐洲府的事闹到伏狗林,闹到王家,当家人王守擎便坐不住,前不久他才收拾了些丢人现眼,吃里扒外的东西,处理的人多了,王府几个当家也是面面相窥,虽然废除法力和逐出王家的不乏败类,但自己的势力被削,心里仍不好受。

    王守擎面对这种情形,只得安抚,毕竟大多时候王家还得倚仗王守明,而包括王守明在内的人又都倚仗杨家。

    王府人手有些紧缺,地形布置也快被摸清了,王守明提议把隐尘挪到伏狗林深处的铁石牢里,王守擎觉着为了一个对他们没啥用处又构成威胁的人实在不宜轻易挪动。有朝一日,败露了,就连伏狗林里他自己私密的老底都得被抖露出来。

    铁索紧紧捆着,他的胸前伤痕累累,最中间处皮开肉绽,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顺在他的薄薄的衣裳流到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王守明向他走近,假惺惺道:“隐尘,这些刑滋味不好受吧?”

    四面泥墙一面铁门的牢房,只在墙角留个地方透气,却不足以将里面照亮,使他无法分辨白天黑夜,亦无法分辨自己在哪。隐尘浑身被捆住,附着道符,上面写满他们对同为人族的他的诅咒,脖子上还有被烙红的印子,头发乱且脏,整个人萎靡不振。

    听到他这半年里最熟悉的声音,最痛恨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睛,盯了一眼王守明又垂下眼眸,道:“妖道,我可什么都……帮不了你,你……你还打算一直将我关下去吗?”

    “你与妖同伍作耗,罪在当诛!”王守明施法抓住一张道符,眼睛紧紧盯着他,隐尘没松下一口气,亦没提起一口气,“自称正义,却与柳家败类畜牲之类称兄道弟,猫妖之事尚不见你们主持正义,却要置我于死地!”他说得缓些,但每句都算完整。

    “知道今夜是何时吗?”王守明鄙夷地一笑,“你为你的正义做事便要灭了虎族,王守明你凡事做绝,你不会有好下场!”隐尘实在无法挣脱,面目狰狞地喊道。

    “今夜是中秋夜,二月春我和从兄埋伏将你抓住,到如今已六月有余,你嘴巴还真是硬!”王守明振振有词道,隐尘有些失神,低沉下来,“你和她,你们两个守护些什么,我还真是好奇?”

    “团圆夜,怎么还特意来?”隐尘不屑一笑,“妻子均已去了,再无团圆之时,”王守明看似悲叹,内里藏着怒意。“是个叫俞苧夜做的,我让画师绘画,让杨道长识过了,与当年的妖女一般无二。”“哈哈哈哈……”隐尘开怀大笑,由于他身负重伤,笑声极为尖锐。

    王守明上前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想来是你那旧主做的,那我便更不能放你走了。”

    隐尘不再言语,只是脸上挂着笑颜。

    此后牢内还传着,王守明质问声以及刑具的咔嚓声。

    通过那个小小的墙角无法得见月,可他却一直往那看,他的心中无比想念萧云。

    㶧濛弄了几只漂亮的墩子,欧阳雨泽把它挪到最佳的观月点,招呼俞苧夜过去坐。“拜月其实有诸多讲究,㶧姐不按这讲究来,倒是别有乐趣。”欧阳雨泽翘着二郎腿笑着说,“古时对月的向往,人们时常替月亮编造故事,道教里也有,只是我总不信天赋神力的,好比凡人拜月祈求万事顺意,家财万贯,身体康健,若只是守着香案,永世永年都无法得偿所愿。”

    “我可坦言,我不信神,此信为信任之信,”俞苧夜叹然,“我知晓一故事,你可愿听?”

    欧阳雨泽不再看月而是面向俞苧夜,说道:“愿闻其详。”“从前,在山林间生长一个身怀灵力的女子,她守护一方,救助百姓,功德无量。可却在她死后,形体具散时给她一个封号,让她做神仙。”俞苧夜语气不再往日那份平静,她话里带着怨气,“天上神仙欠那女子一份公道。”

    “如此,这女子真是叫人惋惜,苧夜,那女子是否与你有关联?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欧阳雨泽只得通过转移话题来转她的注意力,俞苧夜确实断断续续想起些东西,找人那段时日,㶧濛欧阳雨泽两人也是极力地帮她唤醒记忆,“嗯。”

    中秋夜的孤寂,自己还是头回领受,过往就算没有爹疼也有娘爱,魏蔻蛾打定主意不做饭了,出去吃。

    醉仙楼里,由于魏蔻蛾是孤身一人就没叫酒,只是要了三菜一汤。这等别人做菜的感觉真好……她想,闲来无事就跟店小二攀谈起来,“今是中秋,你们大老板想必在家左拥右抱的,你们怎么还在忙啊?”“贵客您说笑了,我呀是外地,反正是赶不回去,再说我们忙些,您才有去处不是?”店小二应付完这边,还要应付那边。

    “哎,我说小二,近来蓉城的生意不大好做,你知道缘由吗?”魏蔻蛾问道,“近来是不太平。”萧壬宿在楼上厢房,实在无趣下楼用饭,没想竟能见到魏蔻蛾。

    魏蔻蛾听着声音不对,瞥了一眼,衣料也不对,抬头一看,道:“我正想着,原来是你。”没想到萧壬简单打声招呼便在她对面坐下,叫人点菜。

    “你那衣裳有几种绣线不好找,只怕要候些时候。”魏蔻蛾说话的间隙还狼吞虎咽的,做生意习惯了,做生意时一顿饭得被打断多次,闲暇时就得赶紧吃。“无妨,你不必吃怎么急。”萧壬有些惊异,像他这样的粗汉也鲜少这般吃饭。

    “最近蓉城里不太平,你若是孤身一人,就需小心。”萧壬关切道。“不就是道士要抓什么人嘛,让他们来本是为保卫一方平安,不是由他们胡来,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撑起这蓉城的一片天。”她的话里带着不屑,锦蓉坊的生意就时常受道士的影响。

    “姑娘,如今这情形没准还真是。”坐在隔壁桌一样是生意人的老兄说道。“他们有官府相帮吧。”萧壬不大了解人间俗事,官场之事便更不知了。

    魏蔻蛾三下除五地就算吃完了,萧壬也吃得差不多了。不一会,外头传来动静,说是要查什么。

    醉仙楼多是外来宿客,一时人心惶惶,魏蔻蛾面露不悦,萧壬连忙带着她上了楼。

    一捕快头趾高气扬道:“丢了东西,是来抓贼的,诸位勿怪,搜!”掌柜立时呵止道:“届时贵客都在用饭,各位官爷这样闯进去只怕不合适吧。”“正是因为都在吃饭,才一个都逃不了!”捕快头带人冲进去,掌柜立即招呼伙计去找大老板。

    两人进入厢房,好好一顿饭被打搅了,心情都不咋样,魏蔻蛾这才仔细看着他,粗眉锐眼,身材高大,换了身橙黄的衣裳,平添了几分贵气,她看着样貌倒是挺合她心意。想来他的爱人也是样貌出众,男才女貌,叫人羡。

    过节,今日魏蔻蛾也细细打扮过,画着细眉蜿蜒翘起,脸上扑了水粉,脸颊上扑了胭脂,樱桃小嘴上润了颜色。

    头发挽起一个低髻,在前头插着几支珠簪,后头两支铜簪底下垂着黄色毛球吊着流苏。

    她身披一件秋香艾草两色晕染绣着蝴蝶山野的披风,内里是一件青白色的衣裳。

    他身上那伴着流光衣料难得,“那夜你到我店中是故意扮的?”魏蔻蛾疑惑道。“你我,留在此处届时搜上来,那些东西可不长眼,我怕他们乱来。”萧壬没有回答。

    “我亦不想被那些个人牵着鼻子走,你应当识得路,我跟你走。”魏蔻蛾道。“对了,你付了钱否?”萧壬又多嘴问一句,“早付了。”她回道。

    不一会两人便回到锦蓉坊,“你既是故意扮的,那你那爱人?”魏蔻蛾步步紧逼道,“害,预先准备。”萧壬还是第一次面对此种情形。“那是有姻缘还未成亲?”魏蔻蛾疑惑道,他连忙摆手,说:“那倒也没有。”

    她点点头,轻笑出声,“你且在这住下,至于这谎话连篇,明日再说。”她说罢便锁门回屋,进去里屋后,又把门给锁上。

    县太爷家丢了十几颗比龙眼还大的珍珠,当然是家里出了贼,美娇娘猫妖为配合道士,只好委身做贼喽。

    一番搜寻,竟然丢了可疑目标,几个有资历的王道长包括王名玦都很意外。

    这边刚搜完,醉仙楼大老板,鞋都没穿好就火急火燎地赶来,这要是店里出了贼那传出去多难听,好在没搜出什么。

    捕快头不得以低头向大老板赔礼,然后一大伙人又急匆匆地走了。瞬间店里的客人,伙计,店小二,掌柜,大老板都感到晦气。

    “今夜月明,为何我总想起一个模糊的身影,渐近而又渐远……”魏蔻蛾神思倦怠,快入睡了。

    垚县的这片院里还是一片喧闹。“我想拜月只是拜月亮,是敬畏这世间万物,仅此而已,外道诸多神奇,不过因人之所思加以缀词,虚幻无极。”俞苧夜对着月拜了拜,楠楠自语道。

    “我亦同君之所想。”一语摆,两人都开了颜。

    转眼,中秋便过去了,几个还得冒险去蓉城锦蓉坊瞧瞧。

    欧阳府中,欧阳宇屏恼羞成怒,“中秋又中秋,这都几年没回来了,不回来就永远别想回来。”

    又过几日,欧阳雨泽到花簇宝所取了订制的珠钗饰样,再到锦蓉坊取衣裳,没想到魏蔻蛾太闲弄了点边角料做了双鞋,正好配成一套。

    欧阳雨泽到时,萧壬挽起袖子洒扫,魏蔻蛾正拿着尺子比划萧壬给的尺寸,身上穿着那件麻布细袖衫裙,两人倒是和睦相处。

    他们对看一眼心照不宣,欧阳雨泽也没多看,取了东西便走了,回去便给俞苧夜扮上,经由㶧濛一双手,俞苧夜灵动俏丽,但衣裳的缘故,清冷之风更甚,欧阳雨泽亦从没想过改造她。

    㶧濛给她挽了个复杂的高髻,左边寻着空隙簪了几支精致珠钗,发间插珠饰,右边则是给玉簪留了位置。往上边插了两支镶嵌蓝宝石,四片灰色花瓣围着银珠成的珠花团着蓝宝石,底下的银垫片像花儿盛开般左右两支,各往左右开着。背面是月白色的珠子围着月白色天然石。

    两个银环底下垂着两颗蓝玛瑙珠,珠子底下垂着椭圆间着玉珠的流苏,才不到六寸,饶是如此,俞苧夜还是觉着不方便。

    前后带着落着天兰色带着淡淡灰的两个精致钿片,与衣裳相呼应。耳洞刚弄,欧阳雨泽也没买耳饰便暂且放过。

    白漆带点出汗嫩红的脖颈上带着一条月白圆珠到中处间着几个银花珠子,坠着一块圆状丰瑞花的精致欠缺珍珠母贝,连着一簇兰玉宝石流苏,长度将至腹部。

    这一水实在亮眼又层次分明,未加金饰簪花的俞苧夜虽说生嫩,但也衬出她浑身的气质。

    “你这容貌本就如花似玉,只需稍一打扮便羡煞旁人。”㶧濛夸道。

    “还是㶧濛姑娘妙笔生花来得奇。”俞苧夜整理整理衣裳站起打趣道,“此衣真乃欧阳雨泽所购。”

    “这是自然,我何须骗你。”㶧濛说道。“琪娘先前提过置衣之事,亦算他细心罢。”俞苧夜难掩喜色,自己亦是不明缘由。

    客栈厢房外,欧阳雨泽等得急,萧云无奈道:“真不知你急什么,若真是急又何必买那么多首饰?㶧濛竟还有成套的装扮工具!”她是不爱打扮的,即便在虎族强盛时,身为公主出外游玩也是素面朝天的。

    许久房门的竹帘才被缓缓掀开,欧阳雨泽赶忙去帮,正好与俞苧夜照了个对面,她嘴角微翘却无过多笑意。他不知怎地呆住一会,真是漂亮……他想着。“这一身,你费心了。”俞苧夜应景似的声音怯生生的。

    “阿,苧夜,无须客气。”欧阳雨泽语气恭敬非常,就差行起礼来。萧云在欧阳雨泽被美到时,便想到与主人的过往,㶧濛紧接着出来,“嗯哼~都看完,还杵门口阿。”她一句话闹得两人怪不好意思的,萧云亦回过神来。

    锦蓉坊来两单生意,一单是买布,一单是制衣,魏蔻蛾只接下买布的单子,现今手头还有两单成衣,半旬后染坊还要染布有得忙,实在应不下来。

    买布的订了十几匹布,还看上萧壬身上的衣料,“哎姑娘,你这伙计的身上的衣料真不错。”买布的布衣店的老头说道。“萧大哥,你过来。”魏蔻蛾只得叫他过去,“这位贵客看上你身上的衣料。”

    魏蔻蛾摸了摸他身上的料子,虽然无可厚非,但萧壬觉着怪怪,“应当是香纱。”魏蔻蛾在柜里找到几匹布,“您摸摸。”布衣店老板摸了摸布匹又摸了摸萧壬身上的衣料,他一连被摸了两下,被老头摸感觉更怪了,倒是新奇的经历。

    魏蔻蛾虽说热情招待客人,但目光老瞟萧壬身上,看着他没变脸色,也算安心些,他察觉她刻意地看他,倒是有些害羞。

    “这料子不便宜吧。”布衣店的老头说道,“你们店里的伙计用如此好的衣料?”“香纱倒不算稀奇,不算贵。”魏蔻蛾道,“陈老板,这并非店里的伙计,而是家母生意上的朋友。”

    “哦这位兄台勿介怀,姑娘你这布还有多少,拿十匹来。”布衣店的老板阔气道,“陈老板,十匹实在太多,香纱本就不是常销的布料,再者已入秋,再入冬便更用不上了。”魏蔻蛾又找来两匹香纱,“拢共五匹,您若卖得好还可再来。”

    “哎呦,老头子看见好布料便犯糊涂,多亏姑娘提醒。”布衣店陈老板说道,“那就这五匹。还是老价钱?”

    “那是自然,阿生过来,帮陈老板搬过去”魏蔻蛾这边算盘敲得响亮,萧壬也帮着搬,陈老板只是点点头。“您看,这个数目。”“好,成交。”布衣店陈老板把一张票子交给魏蔻蛾,她将拟好的单据给陈老板。

    “我送送您。”魏蔻蛾和陈老板有说有笑,一路送到店门口,目送人离开,才回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