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鸾自傲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意外。他以为萧褀不会再犯这种错误,即便是在施法的时候,自己也毫无破绽,在引导天雷之劫的时候,周身的结界更强上数倍。即便萧褀看上去气势汹汹,他也对自己的防御毫不怀疑。

    天雷之劫的准备还要些时间,萧褀已近在眼前,或许他就是打算打这个时间差,也不算莽撞无脑。

    可惜他遇上的是凌法阁第一天才。宁鸾这么想着,双手的法印变换,原本蠢蠢欲动的电弧从他身上游离出来,在他周身又形成了一个雷电的屏障,如层层的网络交织在萧褀身前。

    即便未蓄势到最佳状态,这个程度的天雷之劫也足以应付。那是天地的力量,不是人类可匹敌。

    只是这种程度的能量对冲,对方怕是尸骸也不会留下。不能将妖女的人头带回凌法阁,宁鸾有些遗憾。

    萧褀的火焰转瞬间烧到。一蓝一红两股磅礴的能量猛然撞击在一起,一股气浪以两者为中心喷涌而出,将旷野之上黄色的枯草掀得一片片倒下去。但让宁鸾感到有些蹊跷的是,这爆炸的威力比他想象的弱了不少。

    宁鸾想当然地以为,既然是一招分胜负,那对方便该将所有力量汇聚一处才有可能打开缺口。可萧褀看似摧枯拉朽的内力却比宁鸾想象的要弱上不少,而且在接触之前陡然散开而非聚于一点,化成一团火云撞了上去,自然两者的冲击力没有针锋对麦芒那般凶悍,而向各方向铺开的内力也卸去了不少爆炸的冲劲。只是这样一来,这一击造成的威胁也小了许多。

    宁鸾还未理解萧褀的意图,忽然瞥见在红蓝的光彩碰撞之外,一道黑影掠过天空,越来越小,直至化作黑点。

    他恍然大悟,对方竟然是借着这反冲之力逃跑!看起来的全力一击只是萧褀故意展现出来的,反正在宁鸾所引起的如此强大的能量场中,所有人对内力、灵气的感知都要受到影响,连宁鸾和左云衣都被萧褀这华而不实的一击唬到。实则萧褀知晓宁鸾不会这么轻易地露出空门,必定难以一击即中,因此还留有余力,他的内力在接触前突然铺开,则让这股反冲之力不至于将他们吞噬,也更加平和而均匀地将他们推出去。

    宁鸾却是全力而为,这造成的气浪和爆炸不可谓不大,几乎是宁鸾用法术将萧褀二人推了出去。借着这股力量,萧褀和左云衣已在旷野之上弹飞到数十丈之外,然后萧褀甫一落地,便再次跃起,只留下一道道尾迹飞奔向前方。

    萧褀将所有内力灌输于双腿,快速地翻越过眼前这片旷野。他早就打量好了地形,只要离开这平旷的地带,进入远处的山林,那宁鸾便无从追起。

    当头顶上枝杈投下的阴影映入眼帘,萧褀仍不敢停下。直到他体内内力几乎消耗殆尽,他才慢慢减速停了下来。他勉力地将背上的左云衣平平地放下,然后全身上下泛起的乏力和疲惫将他吞没,他干脆地倒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把左云衣吓了一跳。她匍匐在地方,努力爬着靠近,问:“你受伤了么?”

    萧褀摇头,调整着呼吸问道:“他追上来了吗?”

    左云衣摇头道:“你刚刚跑了少说也有数十里,凌法阁的弟子身体素质和你可没法比,他又只得步行,短时间内是追不上了。”

    萧褀闭上眼睛,控制着体内残余的内力在身体内流动起来以加速恢复。他自己清楚,这是内力耗尽的症状。之前为了不被爆炸吞没,他也花费了不少的内力来抵御强大的冲击力,而后的奔逃更是吃力,几乎是连气都没喘匀就被迫跑了这老远。若非他在空霞山岩壁上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身体的极限,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左云衣见他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咬着牙,等着刚刚剧烈运动所带来的痛楚过去。

    “你其实一早就决定了吧,不与他硬碰硬,又何必和他纠缠这么久?还在那装疯卖傻。”左云衣对自己始终被蒙在鼓里,仿佛被萧褀戏耍一般而耿耿于怀。

    “若说逃就能逃掉,你也不至于受此重伤了。他的攻势,可比人的动作快得多,若转身就逃,还未加速他的攻势就到了。我因此只能用这种办法拉开距离,才能逃出生天。”

    “呵呵,我还以为自己被你小瞧了。能把我重伤的对手,你不会以为能轻轻松松对付吧?结果你还是认怂了,哈哈?”左云衣无情地嘲笑。

    萧褀却只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直愣愣地望着天空。他若有所思地说:“你刚刚有说,‘那便一起死’,对吧?”

    左云衣显然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她挑了挑眉毛,笑问:“同生共死,你觉得我是这么想的么?”

    萧褀不理会她挑逗的语气,仍望着天空,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种人,赤身裸体地在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面前醒来,伤得连动弹都困难,却毫无苦恼的意思,还能有心情与我调笑。今日在那凌法阁高徒面前,竟也会如此慌张窘迫。即便是落败过一次,以你的性子,也不应如此惊惶。你在害怕什么,不是死亡,而是另外的东西。”

    左云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原本已爬近萧褀,此时她又努力地爬开几分,声音冰冷地说:“让你失望了么。”

    “我只知道恐惧和退缩后面,往往伴随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你与凌法阁的过往,我不关心,但如今你背负着陆前辈的仇怨,要与我一同面对霞隐门和凌法阁的追杀,作为盟友,我只想提醒你,不要被过去牵绊住。从阴影里走出来,战胜它,才能将这恐惧和恨意一同斩断。否则日后再遇上,这将影响你的决断,自己送死倒也罢了,可别拖累了我。”

    左云衣神情恍惚,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土地。她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嘴角露出些微的笑意,口中还喃喃道:“你这个人,我该说你有心,还是说你无情呢……”

    这句话萧祺并没听清,只当是左云衣喃喃自语,便不再理会,功法运转起来,吸纳着天地灵气以补充自己的内力。

    两人再无言。等到萧祺站起身来,已过去了半个时辰。他熟练地将左云衣扛到了背上,再次迈步向前。

    “凌法阁中,像刚刚那家伙那么厉害的人多么?”萧祺问道。今日仅仅是凌法阁的一名弟子,便差点要了两人的小命,他虽未表露,却有一种挫败感。他已经开始思索起对付宁鸾的方法。

    “自然不多,否则他也不会以天才自居。他是凌楼的弟子,在他之上除了凌楼,应该只有天地玄黄四位长老。其中黄字阶的长老死了,也不知如今是否有继任者。不过以宁鸾的实力,即便不如长老,也差的不会太远。”

    萧祺“哦”了一声。

    “你这是要去哪?”左云衣问。

    “先找个城镇,去弄一件趁手的兵器,我也还需打听打听成纪王府的信息。”萧祺说道,“若今日有兵刃在手,也不至于被逼得如此狼狈。”他在空霞山待了几个月,除了躺着就是修习内功道,这么久也没机会摸一摸熟悉的长枪。霞隐门中人并非不用武器,掌门罗剑声也携带佩剑,只是大多当作施展内功道的工具,也不修习武技。在他们看来这是格格不入、两种体系的东西。萧祺于是很好奇,以内功道内力作辅,施展起外功道的沉燕枪决能发挥出什么威力。

    左云衣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说起兵刃,你那个阎罗劫呢?那可是个宝贝,怎么不见你拿出来?”

    “当时我重伤动弹不得,陆前辈替我收走了。下山那日情势匆忙,便未曾想起此事,应该是落在了空霞山上。”

    左云衣翻了个白眼,叹道:“暴殄天物啊!永恒法印这东西,即便是凌法阁内也不可多得。如今霞隐门和凌法阁沆瀣一气,你这简直是把刀递到敌人手里。”

    萧祺何尝不可惜,那附有阎罗劫的匕首破魂还是萧牧送的礼物,只是落在空霞山上,现在也无从追寻了。若是有破魂在手里,他也要想尽办法给宁鸾刺上一刀,若那阎罗劫法印真如此厉害,中招的宁鸾应该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等死。可惜此时这一切也不过想一想痛快一番,真正的结果,也只是两人落荒而逃罢了。

    萧褀体内虽未完全恢复,但行动已无碍。他背着左云衣,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山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