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弦乐队,重新奏响了悦耳的音乐,仿佛刚才的一切根本未曾发生。

    守卫和红头阿三把疯子、伤者们和呆若木鸡的随从们全都带走了。

    “先生们,已经处理好了,几个中国人喝多了。”黛西平静的向安诺德总董和樊克令( C.S. F

    a

    kli

    )副总董回复道。

    “这些,这些人真是粗俗,一点不懂真正的礼仪……”樊克令皱着眉头说道。

    “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他们不是文明人。”总董先生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涵养和傲慢。

    “不过那个年轻人似乎一下就制服了他们?”一位注意了会场很久的董事说道。

    “那是天马洋行的总经理,杰克.马。”黛西介绍道,言语中没有带丝毫感情。

    “哦,黛西,请他过来,我们认识一下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总董吩咐道。

    虽然发生了一段不太愉快插曲,但是最后,晚宴还是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季云清家中。

    客厅里,到处是报纸,上面的标题有:

    《礼查饭店惊现血案》,

    《国府高官和大亨之子礼查饭店互殴》,

    《打出脑浆,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两个相爱相杀的男人》

    ……

    季云清脸色灰败,哆哆嗦嗦地拿起一张报纸,又狠狠地扔出去……

    地下跪着,头缠着绷带包得像粽子似的四公子季明礼。躺在担架上。

    “你这逆子,我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季云清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虽然是不要脸的流氓出身,季云清自从自封为大亨以来对脸面却尤其看重,这回可是光屁股推磨 —— 转子着圈丢人。

    而且这次丢脸的地方是礼查饭店,沪市最顶尖的地方,本来好不容易找到门路可以搭上工部局的线,昨天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给搅和了。

    又想到这群笨蛋还是被英国守卫和红头阿三扔出来的,打人的凶手自己非但不能追究,还要反过来上门去慰问,去道歉,季云清暗暗地不知咽下了多少口老血。

    “这事不是儿子的主意,是黄科长……”四少爷答道。

    “你这混蛋,你不也是看那个小娘们长得俏起了歪心,谁成想踢到铁板了?”老家伙骂道。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老家伙越说越气,捶胸顿足,一下气得又背过去了。

    几个姨太太也不住地哭天抹泪。

    “师傅(干爹),您也消消气,明礼这不是中了那小子的暗算嘛,那小子坏得很,这不大家也没想到堂堂洋行经理会出这种阴招……”徒弟吴四宝和干女儿佘爱珍在一旁不住劝解道。

    传说中的“十三太保”在后面跪成一排,鸦雀无声。

    这是一个颁奖典礼……

    颁奖大厅装饰得豪华、大气,嘉宾云集。

    主持人在台上十分兴奋,大声宣布道:“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现在将颁发此次表演的奖项……”

    坐在嘉宾第一排的有杰克.马先生、凯文.怀特先生、MISS柳、居然杨保罗和其他嘉宾也应邀参加……

    “首先我们颁发的第一个重要奖项是——最佳男主角奖,”主持人宣布。

    没想到一开始就是重头戏,闻言,杰克.马先生整了整身上的礼服。

    “最佳男主角就是——凯文.怀特先生!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恭喜他!”主持人声音高了三度。

    “怎么可能,这不科学!”杰克.马先生愤怒了,他怀疑这个颁奖有黑幕!

    “哦,先生,我们的奖项都是来自全世界的专家和知名艺术家组成的评委会和现场观众共同评选的,绝对的公平、公正和公开……”主持人涵养很好,缓和了语气向杰克.马先生解释道。

    “先生,评委会一致认为,凯文.怀特先生在这次表演中表演自然、生动,非常好地表现出了一个外国买办的世故、圆滑和狡诈,他的表演不着痕迹,为故事的推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重要的是,他恰到好处地选择了那瓶拉图……”主持人耐心地解释道。

    “而您,您的表演过于流于表面,根本没有层次感,整个表演浮夸、肤浅,完全没有体现一个受到欺压、侮辱和伤害的年轻人的情绪。”主持人补充道。

    “这……”听到这里,杰克.马先生语塞了,有些无言以对。

    “接下来我们还要对在此次表演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两位女士杰妮.斯玛特和黛西.威廉斯表示祝贺!”主持人非常兴奋地又宣布道,声音高了五度。

    “女士们、先生们,不要小看配角的作用,这两位女士在整个表演中,非常出色地配合了主角推进了故事,表演立体生动,评委会一致决定让她们并列……”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杰克.马先生要暴走了。

    ……

    “最后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伟大的时刻,我宣布,此次表演的最佳女主角就是——MISS柳,柳书汐女士!”主持人的声音高了八度,不怕叫破嗓子拉长声地说道。

    “不,我抗议!”杰克.马先生出离的愤怒了,虽然MISS柳和他关系非同一般,但是作为一个有正义感的绅士,杰克.马先生不能允许有黑幕出现!

    “她一句关键的台词都没有!”杰克.马先生怒道。

    “不不不,先生,你错了,MISS柳在这次表演中很好地演绎了一个受欺辱、受委屈和隐忍的女性形象,她虽然没有台词,但是用出色的演技得到了全场观众的关注,完全成了全场的焦点,吸引了当时所有在场人的注意,为整个故事的推进起到了至关重要和独一无二的作用,虽然MISS柳一句台词都没有,但是用一句中国的古话说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是表演的至高境界!所以评委会和所有观众全票选举MISS柳为本次表演的——最佳女主角!她当之无愧!”主持人一口气不带停顿地宣布了这一众望所归的消息。

    “不,不,你们不能这样,我不同意!”

    “杰克你怎么了?”杰克.马听到旁边有人在喊他,还有人在推他……

    睁开眼,这不是外滩字林大楼自己的办公室吗?旁边MISS柳正端着一杯咖啡关切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昨日酒会高冷,推他的是凯文,外国朋友也是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不过眼圈有点浮肿,显然是没休息好。

    “我怎么了?”马晓光有点迷糊道。

    “你睡着了,这春天最容易让人犯困,要睡得话得加件外套或者找一条毯子,早上还是有点冷,当心着凉,先喝杯热咖啡吧。”MISS柳柔声说道。

    “麻蛋,刚才在做梦啊。”马晓光这下回过神来,暗道,还好睡姿还算好,没有流口水。

    唉,又失分了。

    由于开心,昨天晚上大家玩得比较晚,所以凯文现在还有眼圈,马晓光才会在办公室打瞌睡,不过MISS柳好像气色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妆的缘故。

    当即向MISS柳和凯文的关心表示了感谢,又安排了近几天洋行的工作,两位高管刚刚出门,马晓光的屁股还没落座,就又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胖子。

    胖子手里拿着几张报纸,笑得直摇头。

    也没和马老板客气,直接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会客沙发上,胖子叹道:“我说马老板,你是怎么把这两个家伙逼疯的?”

    马晓光叹了口气道:“什么逼疯,我连手都没出,大家有目共睹,整个孔雀大厅几百号人呢……”

    接着他又说道:“那是他们自找的,本来干我们这行,我一直想低调来的,你也是知道的,可没奈何他们老是逼我,我总不能真的向这帮小瘪三求饶吧。那以后弟兄们跟着我还混个屁,党国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看来我还是要小心点,以后不要得罪长官,以免像这两个家伙一样被逼疯。”胖子感叹道。

    其实马老板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胖子,不过以胖子的智慧也猜到了,自从胖子上次在三洋商行用了迷药取得了很好地效果之后,马老板就对药物在谍报工作中的作用十分重视,于是各种药物,什么麻醉药、迷药、泻药、蒙汗药……都留心进行了收集和备货,也包括这次用的疯药。

    为什么选择拉图红酒,而不是其他,就是因为拉图酒的香气浓郁,而且独特,多种香气混合,非常好地掩饰了药味。

    至于脑浆嘛,那可不是真的脑浆,我们是特工,不是混混,外国人的酒会不有奶油蛋糕嘛,当时千钧一发之际,好巧不巧,不知道谁递给了黄副科长一整盘奶油蛋糕,正好就这么砸下去,失去理智的人当时就没分清到底是不是真的脑浆了。

    胖子又不是笨蛋,故此不敢说破,必须为长官保留一些神秘感,要不说不定哪天被穿小鞋呢,你看几天前长官一高兴不两根大黄鱼嘛,所以长官高兴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你要不是坏人,你就不会疯。”由于心情不错,马长官对胖子的吐槽也未加驳斥。

    “说正事。”马长官说道。

    “租界巡捕房在追查前几天的案子,负责的是齐兆林,但是鬼子一毛不拔而且没敢说实话,他们也是出工不出力,但是鬼子的其他洋行明显加强了守卫,有几个会馆多了好些浪人,还有洋装腰里别枪的鬼子在四处查探……”胖子把这几天打听的情形给马长官做了汇报。

    “伤者如何?”对于同胞马长官还是关心的。

    “病情你知道的,就是要靠养,另外他家里挺难的……”胖子接着介绍道。

    “不用说详细情况了,今天直接去看看。”

    闸北棚户区。

    这里和字林大楼、礼查饭店甚至新新旅馆是两个世界。

    矮小破败的棚户,地面上东一滩、西一坨的不可描述的东西,空气中到处是难以捉摸的味道。

    相比之下,承兴里胖子家那里都比这边好了不止十倍。

    伤者家中,胖子和马晓光站在床边不住地安慰伤者,旁边放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这年月没什么比吃更重要,成千上万的人劳作一天就是为了吃上两顿饭,尽管常常是吃不饱。

    “马兄弟、杨兄弟,实在太谢谢你们了……”伤者黄立春不住地说道,他本不善言辞,只能一个劲称谢。

    黄立春是苏北乡下来做工的,家里还有俩个个孩子嗷嗷待哺,两个小孩一个三岁,一个五岁,正是贪吃的岁数,马晓光和胖子拿来的东西好多都是他们没见过、没听过、没吃过的,奶油太妃糖、天星椒盐苏打饼干……当然还有最实惠的米、面、油和肉,看得两个小家伙眼睛都快掉在上面了。

    黄立春老婆跟人跑了,原因很简单,穷啊,现在是小妹黄小雪帮助带两个孩子,一家人全靠小妹浆洗衣服、缝补和自己做工为生,现在腿被砸断了是以当时舍不得出钱治伤,更不愿意在家里静养。

    黄立春感激地道:“两位恩人,你让我怎么感谢你们……”

    马晓光笑道:“人在江湖,当守望相助,黄大哥安心养伤,一切都无需担心。”

    “兄弟……”

    “两位恩人,喝碗水,家里简陋,不要介意。”黄小雪大方地招呼着客人,虽然是个乡下妹子,但是到了沪市时日不短见过些世面的,忙里忙外,张罗不停,不像某些姑娘,只顾在一旁羞涩。

    黄小雪一身旧的粗布衣服,浆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整个家虽然窄小,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丝毫没有别的棚户那种一眼望去让人抓狂的脏乱,而且没有外面那种怪异的味道。

    “对了,黄大哥,伤好以后准备做点什么呢……”胖子问道。

    “我只有一把力气,能干什么。”黄立春有点茫然地回答。

    “对了,我有个朋友黄包车行,一直是要拉车的,伤好之后,你可愿意?”马晓光说道。

    “哪儿有不愿意的。”黄立春忙答道。

    “成,那你安心静养,过几天我们再来看你,钱不用担心,……”

    两人走后,黄小雪拿出糖果分了一人一颗给两个小孩,小孩自是眉开眼笑,高兴得到处乱跑。

    黄小雪问大哥道“大哥,你说,他们真是太湖丁三的人?我看不像,大家都说丁三的人都是坏透了,这马大哥和杨大哥一看就是好人。”

    黄立春憨厚地笑了:“是啊,好人啊。”

    两个好人,现在蹲在经纬里路口,日行一善是好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任务,两位精英可一点没忘。

    蹲在路边,胖子忍不住悄声问道:“老板,你哪儿来的黄包车行朋友?”

    马老板翻了个白眼轻声斥道:“麻蛋,这个可以有……”

    又守了四十多分钟,见到了熟悉的老朋友。

    小泽孝一郎见到马晓光的时候内心是复杂的,理智和一个日本情报人员的职责告诉他,他这样是在犯罪,但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其实这没什么,这就是顺便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罢了,还能有最重要的东西——钞票。

    “说说看,最近的情况”马晓光直入主题,没工夫和他谈人生。

    “最近有洋行被窃,内部的说法是被劫,据说是战备物资,具体什么不清楚,那些仓库是陆军负责……”小泽说道。

    “唔,好,这个消息很重要。”假装地表扬了一下

    “还有呢,海军最近已经派人去了金陵,但是其他的不是我这个级别的能知道的……”小泽见对方不好糊弄,又炒了一下冷饭。

    “这不要紧,我们是朋友,怎么会为难你呢?”马晓光笑得像只人畜无害小白兔,又像一只狐狸。

    “还有……还有就是井上公馆——也就是通源洋行,最近有绝密情报送到海军,以前是不怎么来往的……这是第一次。”小泽惴惴地说道。

    “哦……都很好!干的不错。”说完马晓光往小泽上衣口袋里塞了几张钞票。

    走在街上,胖子见马长官所有所思,也不说话,可能怕是打断长官思路吧。

    “胖子,你怎么看?”马长官问道。

    “这个家伙说的是真的么?”胖子说。

    “他已经上了船下不来了,真话、假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去分辨,日本人的陆军和海军斗得厉害,各个情报部门也不怎么来往,这次通源洋行怎么会给海军情报?有内幕……”马晓光揣测道。

    “我想来也是,但是我们又不知道情况?”胖子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马长官自信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