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民故意提到赌约,真实目的在赌约外。

    方珍现在不问,私底下肯定要找朱晽确认。

    打赌和两人在一起有关。

    方珍了解内幕,就能明白女儿平素是嘴硬。

    这样他的丈母娘再助攻,就不会有心理障碍。

    另外,他表现得在意朱晽,还能博取方珍的赞许。

    这个做法称得上一举两得。

    稿子确认寄到《燕京文艺》,林爱民再次过上饭来张口、美人相伴的好日子。

    父母忙?不来正好。

    唯一需要忧虑的,是他伤势好得太快。

    看这个样子,再过三四天就要离开,他心情无比惆怅。

    到了2月底这天,医学科学院领导亲自看了他的伤势,确认快要痊愈,告知他明天《人民日报》有人采访。

    意思很明显,采访完,他就不能在这里混吃混喝了。

    领导离开,病房内剩下朱晽和林爱民,气氛略显凝重。

    该分开了。

    朱晽看下林爱民,欲言又止。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去家里找父亲问数学题,话到嘴边,出于矜持,又咽了回去。

    林爱民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毫不犹豫对朱晽道:“方阿姨对我关怀备至,改天要去晽姐家拜访,当面表示感谢。”

    他没说具体哪天。

    春节放假都还要到80年,其他节日更不必说。

    林爱民不知朱家什么时候有空闲,这样说其实是另有目的。

    “我还要在医学科学院学习。”

    朱晽轻声回应,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不拒绝就是认可。

    正合心意,林爱民不容置疑道:“我每天下午都在医学科学院门口等你,确认方阿姨是否有空。”

    去不去朱家是其次,天天和朱晽见面才是关键。

    “嗯!”

    朱晽猜到林爱民的心思,羞涩点头,声音比蚊蚋还低。

    打着去朱家的幌子,未雨绸缪,必须备份礼物!

    第一次到朱家做客,总不能空手过去。

    找父母要?

    林爱民说不出口。

    看似家里是双职工,但他自家知自家事。

    父母老家都是赣省的,响应号召进厂,老家有老人需要照应。

    虽然在燕京定居,工资大部分都寄回去了,再有个妹妹要养,存不了什么钱。

    再说就算有个十块八块的,那样的礼物,也拿不出手啊。

    要按林爱民的意思,起码也要二三十,才能诚意满满。

    朱家四口人,朱晽大姐在外地,可以不用考虑。

    方珍和朱晽认可他,剩下唯一的拦路虎,就是他未来的老丈人,那位燕京理工的朱云青教授了。

    养了多年的小棉袄,要被林爱民当做白菜拱了。

    教授再有觉悟,也没到无动于衷的地步,肯定要狠狠考察他。

    礼物是敲门砖,不能吝啬。

    那么现在的关键,就指望《燕京文艺》了。

    稿酬什么时候发啊?

    感谢出版局,77年发布《关于试行新闻出版稿酬及补贴办法的通知》,有了‘低稿酬,只付一次稿酬’的制度。

    目前著作稿千字2至7元,《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有一万一千多字的篇幅,哪怕是最低的千字2元,他也能拿到22元。

    差不多够了!

    “有三天吧?”

    他又问朱晽一次。

    “是!”

    朱晽点点头。

    “留了医学科学院的地址?”

    “嗯!”

    见林爱民患得患失,朱晽安慰他:“很快就有消息的。”

    他们提及稿子时,《燕京文艺》办公室,编辑章徳凝和小说组组长陈思崇,正讨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陈老师。”

    两年前来《燕京文艺》做编辑的章徳凝,满脸激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写得很精彩,咱们可不能错过啊。”

    “哦?”

    陈思崇来了兴致:“具体讲讲。”

    “女性微妙心理的刻画,感情历程的变化,都写得十分动人。”

    章徳凝看过几遍了,自然有的放矢:“无论对存妮偷食禁果后的羞怯、欢悦与恐惧的心态描写,还是对当年反抗包办婚姻、如今又包办女儿婚姻的菱花内心矛盾的揭示。

    “抑或对青春萌动的少女荒妹‘气他、恨他、不睬他、害怕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念他’”的初恋心理,都精细入微、纤毫毕现、真实感人。”

    ……

    “体会很深。”

    陈思崇眼中有着赞许,进一步提醒她:“和《人民文学》那篇《班主任》相比呢?”

    “《班主任》?”

    章徳凝看过这篇小说,回忆对比一番,霍然醒悟:“您的意思是……”

    “没错!”

    陈思崇不再打哑谜:“从菱花、存妮、荒妹家庭的对比变化,能看出过去三十年的历史变迁。”

    “我们要发表,就可能和《人民文学》一样,引来各方的关注。”

    ……

    “您的意思会帮《人民文学》分担压力?”

    章徳凝恍然醒悟,但很快提出异议:“据我所知那一期《人民文学》,后面增印过,销量增加很多。”

    “会有麻烦,但同样是我们杂志腾飞的契机。”

    ……

    她据理力争。

    “也是!”

    三十多岁的陈思崇自失一笑:“工作时间久了,缺了你们年轻人的锐气。”

    “我跟主编汇报。”

    他拿着稿子离开。

    十分钟后,陈思崇回来,满脸古怪问章徳凝:“作者叫林爱民,稿子邮寄的地址是医学科学院?”

    “是!”

    章徳凝追问:“主编不同意发稿吗?”

    “看过几天前的《人民日报》吧,记得上面那个救孩童的知青英雄名字吗?”

    陈思崇提醒章徳凝。

    “知青英雄?”

    章徳凝翻查桌上的报纸:“好像是2月中旬的。”

    “不用找了。”

    陈思崇摆摆手:“知青英雄也叫林爱民,就在医学科学院养病。”

    “主编比我们感觉敏锐,看完稿子就想起他来。”

    “明天《人民日报》还要对他进行采访,他的稿子自然是能发的。”

    ……

    “这样啊!”

    章徳凝脸上露出苦笑:“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慢慢会好的。”

    陈思崇比他乐观,意味深长道:“或许能破冰呢?”

    “看看里面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他催促章徳凝:“找林爱民确认身份的同时,顺便要他完善一下稿子。”

    “稿酬按咱们《燕京文艺》最高的千字5元发放,下一期就刊登。”

    ……

    “好的!”

    章徳凝听懂陈思崇话里的含义,满脸兴奋回应。

    打盹的东方雄狮要觉醒了。

    他们就是那喇叭,是时候鼓足劲儿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