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徳凝激动归激动,专业素养还在。

    早先看到《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中有几处错误,这次再仔细甄别,又发现两处,全都标出来。

    “您好!”

    她打电话给医学科学院:“我是《燕京文艺》的编辑章徳凝,找林爱民同志。”

    “您等等。”

    医学科学院总部的话务,得过方珍的交待,立即通知朱晽。

    “《燕京文艺》?”

    朱晽听了大喜,立即喊林爱民:“肯定是找你的。”

    “意料之中。”

    林爱民面色淡然:“我根本就不急。”

    装吧!

    朱晽撇撇嘴。

    今天问了十来次寄稿时间,就差把‘急’字刻脸上了。

    猜到林爱民急着要稿酬做什么,朱晽感动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揭穿‘坏人’的谎言。

    两人来到最近的分机电话室,林爱民和章徳凝终于联系上了。

    “章编辑,您好!”

    “林爱民吗?”

    “是我!”

    “救落水孩童那个知青?”

    “没错!”

    “你的稿子采纳了,下期就会刊登。”

    章徳凝提出邀请:“有几处地方需要修改,你有空来下杂志社吗?”

    “明天行吗?”

    林爱民询问一句,做出承诺:“怎么改都行,改到你们满意为止。”

    他已经想好了。

    伤势好了七七八八,等《人民日报》采访结束,就离开医学科学院。

    定稿后有稿酬,他要尽快拿到这笔钱。

    “好!”

    章徳凝很欣赏林爱民的态度。

    他怕的是那些恃才傲物的作者,认定自己的文章妙笔生花,一字都不肯改。

    林爱民是知青,还是救孩童的英雄,却这么通情达理。

    很会做人嘛!

    “《燕京文艺》目前最高的稿酬是千字5元。”

    他不介意提前激励林爱民:“我和组长都觉得《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写得很好,稿酬就按这个来计算。”

    千字5元,一万一千字就是55元。

    林爱民欣喜若狂。

    父亲林力强一个月工资也就35,母亲邓桂梅差点儿,只有32。

    而他只用一天时间,就挣了比他们一个月工资还多的钱。

    这个时代果然写稿,才是享受好生活的安全捷径。

    明天到了《燕京文艺》杂志社,哪怕改到晚上,也要全部改好。

    狠狠改!

    和章徳凝约定好时间,林爱民挂了电话。

    “恭喜!”

    朱晽杏眼流波,笑着祝贺林爱民。

    可惜了!

    趁着高兴拥抱朱晽,她应该不会怪他。

    林爱民瞅瞅四周,电话室还有医学科学院其他人,压下心中的躁动,展开的双臂悄悄缩回去。

    朱晽脸色微红,瞪了林爱民一眼。

    ‘坏人’果然坏,幸亏这里有外人,他不敢放肆。

    “我们的赌约?”

    回到病房,林爱民趁热打铁,盯住朱晽:“我算赢了吧?”

    “《燕京文艺》是一级期刊吗?”

    朱晽目光如水,柔情中透着戏谑:“等你在国家级期刊发表再说吧。”

    “你!”

    林爱民想提那天替朱晽掩饰赌约的事情,但是很快醒悟。

    和女人斤斤计较,那他就输了。

    哪怕朱晽承认他打赌赢了,同样可以找其他托词。

    两人的关系处在良好发展的态势中,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他放弃争辩,装得很委屈。

    朱晽看在眼里,心一软,说话、做事比平素更加温柔。

    就像爱因死瘫先生说得那样,美好时间过得特别快。

    两人没有挑明,但都珍惜还留在医学科学院的时光,彼此对视,眼中有着不舍。

    该来的还是要来,医学科学院也不养闲人。

    《人民日报》的采访者第二日上午,如期而至。

    “林爱民同志。”

    医学科学院的领导指着手拿笔记本的男青年介绍:“这位是《人民日报》的记者沈江华,找你做个采访。”

    “您好!”

    林爱民率先向沈江华打招呼:“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好!”

    沈江华也很直爽,说明来意:“《人民日报》要刊登你的事迹,领导要我务必写得详细。”

    带着任务来的?

    林爱民秒懂,立即做了自我介绍。

    父母做什么的,家里还有妹妹。

    陕省下乡去的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情,详尽描述出来。

    沈江华边听边记,时不时点点头。

    林爱民心里起了古怪的念头,猜测他具体写了哪些内容,是不是跟他上学记笔记似的,画了小乌龟。

    “这些日子有什么感受?”

    沈江华问道。

    瞥见医学科学院领导的热切目光,林爱民当然明白该说哪些话。

    “多谢医学科学院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他眼中蕴含泪花,声情并茂:“在这里我感受到兄弟姐妹般的温暖,像晽姐这样对我关怀备至的人比比皆是。”

    ……

    林爱民特意提到朱晽的主管领导,以及相关医生,具体到名字和爱护细节。

    包括沈江华在内,大家都很惊讶。

    这些话不是事先安排就能说出来的,只能说林爱民是个有心人,是真的感恩。

    和林爱民接触过的人都很高兴,暗道没救错他。

    沈江华眼中有了好奇,追问林爱民:“救人的瞬间,你当时想什么?”

    他的意思,林爱民是明白的。

    要谈些心灵鸡汤的话,否则如何当得起英雄的称号。

    注定要沈江华失望。

    “我其实算不得什么英雄。”

    林爱民实话实说:“当时脑子一热,我就跳下去了。”

    “等到救人出来,我突然松口气,就晕了过去。”

    ……

    没有什么拯救祖国花朵的大义凛然,也没有爱护儿童的慷慨激昂。

    他说得很普通。

    沈江华愈发肯定林爱民的人品,放下手里的钢笔:“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驱使你做出这样非同一般的举动。”

    哪有那么多内驱,做就做了,问得也太多了吧。

    见林爱民不说话,沈江华不介意再透露点儿消息:“仔细想想,作报告时用得到。”

    作报告?

    林爱民心中一动。

    那种到学校或者各地宣传的行为,向来是带着任务去的。

    说出高伟正的话,他肯定会进报告团。

    都那么高大上了,好意思不回陕省吗?

    不能答应!

    明着拒绝不行,只能兵行险着。

    “深层次的原因?”

    林爱民突然笑了:“可能和我爱这土地有关。”

    我爱这土地?

    沈江华身体微颤,盯住林爱民,脸上有着期盼。

    说下去!

    快点儿说下去!

    “我喜欢一首诗。”

    林爱民自顾自道:“诗末尾两句,深深影响了我。”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当时脑海里浮现这两句,我就跳下去救人了。”

    ……

    他侃侃而谈,众人却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