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叶国栋面色更差:“白杨,你不会想说,翻墙出校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吧?”

    白杨坦然的点了点头,“实在抱歉,叶老师。”

    “翻墙出校去网吧这件事,是我组织带动的。”

    旁边的吴博眼睛睁大,情不自禁开口:“白杨,你——”

    白杨打断了他:“吴博,你没有必要隐瞒什么,本来就是我提出想去网吧,你顶多算是从犯。”

    叶国栋冷笑了一声:“哦?”

    他站起身来,走到白杨面前:“这倒是有些意外,这里面还有你的戏份呢?”

    面对白杨,叶国栋反而没有拿出面对普通学生的那一套,但是语气中隐含的怒火更甚:“来,你继续说,我看看你这一次,又打算演什么戏。”

    开学才几天,白杨已经出现在教师办公室三次了,没有哪次是让自己省心的,第一次和其他班学生打架的事情也就算了,叶国栋虽然觉得自己有被利用的嫌疑,但总归陈有德是差生,而且确实在办公室动了手,该被处分。

    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行事,叶国栋觉得,自己该好好反省反省对这名学生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宽容,让对方觉得自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白杨也感觉到了叶国栋的态度的变化,他语气诚恳,道:“叶老师,我完全承认自己的错误,我违反了学校规定,造成了恶劣影响,为此,我愿意接受校方的任何惩罚。”

    叶国栋不为所动。

    合格的认错态度,但是相比起这件事情来,还远远不够。

    以他对这名学生的了解,对方不至于只有这点儿招数。

    “你继续说,我在听。”

    “我没去过网吧,担心网吧太乱会有危险,所以才让吴博同学陪我一起,在翻墙的时候,因为吴博同学的...嗯,意外因素,损毁了学校的公共财物,事发之后,我心存侥幸,所以没有及时向老师自首,导致事情的影响更加恶劣。”

    白杨条理清晰:“在应有的惩罚之外,学校的损失,我一力承担。”

    “好一个一力承担。”叶国栋的语气梗接近于气极之后的戏谑,他盯着白杨:“权当我相信了你这番话,好,现在这件事大部分的责任都是你的了,那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为自己辩解?”

    “别忘了,昨天你还给我画清华的大饼,这件事情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坐实的话,你这个饼我应该是吃不到了。”

    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引而不发,但他相信白杨听得懂。

    白杨依旧不动声色,先是说道:“感谢叶老师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确实事出有因,当然,无论任何原因,都不能作为违规的借口——”

    “少废话。”叶国栋打断:“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虚的。”

    白杨于是直入主题:“我去网吧是为了写稿件。”

    叶国栋:“......”

    沉默良久,他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白杨,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聪明人。”

    “你一直表现得很成熟,也很有分寸,所以我和你交流,并不仅仅是站在老师与学生的角度的。”叶国栋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一屁股坐下,“结果,你就这种小聪明?”

    “你希望我和校方的去解释,我们班的人半夜逃出宿舍,翻围墙出校,是为了去网吧写稿件?”

    自己带的学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刚刚分班,作为班主任的叶国栋,在学校也要吃挂落的。

    叶国栋今天的怒气也是因为这一点。

    在白杨自首之后,他本来还想着这个不一样的学生会不会给自己什么惊喜,但对方的理由...这和迟到了解释自己拉肚子有什么区别?

    叶国栋的话已经点得很明,他要的是解决方案,而不是借口。

    “没错。”白杨仿佛没有听懂叶国栋的话。

    “我可不记得语文老师有布置过这方面的作业。”叶国栋心中只有失望,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打游戏就打游戏!你老实承认我还看得起你一点,拿这种借口来骗我?”

    “你把我当傻子?”

    “叶老师,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白杨连忙解释:“确实不是教学范围内的稿件,是我自己私人的事情,叶老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呃,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办公电脑?”

    叶国栋气极反笑,身体往后一仰:“你用,我看看你玩出什么花来。”

    “谢谢叶老师。”应有的礼貌,白杨绝不会吝啬,说完之后,白杨才用叶老师的电脑登上了QQ,打开了邮箱。

    【新邮件:1】

    “叶老师请看。”白杨点开邮件,让到一边。

    “邮件?”叶国栋粗略看了一眼标题:“这就是你所说的稿件?今古传奇?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去网吧写的稿子是为了投稿是吧?”

    他依旧冷笑:“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学生,学校虽然不反对学生课余做这种事情,但绝不可能支持,更何况是在违反校规的前提下去做。”

    “当然。”白杨再次重复:“所以,我并非想要给我的违规找借口,对于学生来说,犯错了就要认,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但是对于叶老师来说,这件事情的性质,也许可以不一样。”

    然后白杨才适时的提醒:“叶老师,这份邮件不是投稿邮件。”

    “今古传奇是发件方。”

    叶国栋愣了一下。

    他再次将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查看邮件的内容。

    “白杨老师您好——”

    第一句就差点让叶国栋呛了一下,白杨和老师这两个词连在一起,给他一种十足的荒谬感。

    老师?等等,他是老师,那我是谁?

    他抑制住这种荒谬,继续往下看:

    “我们非常感谢您花时间和精力来创造这篇文章,经过编辑部的审核,您的文章符合我刊的录用标准。”

    “我刊愿意以千字450元的价格收录您的文章,总稿酬为2120元,如您愿意接受该稿酬,请于三个工作日内回复本邮件,并附上收款账号与收货地址。”

    咳咳!

    叶国栋终于憋不住咳了出来,他一边拍着胸膛,一边不可置信的将邮件再看了一遍。

    “两千多块?”

    “你在开什么玩笑?”

    白杨在旁边认同的点了点头:“明明标注的稿费是千字五百,居然给我打折了,看来是因为我是新人的原因。”

    “我是在问你这个吗?”叶国栋激动的站起身来:“你一个高二学生,写的东西居然被实体杂志收录,而且还拿到了这么高的稿酬?”

    他当然是知道今古传奇的,实际上,叶国栋这个年龄段的中年男人,才是这个杂志的主要受众,毕竟,他们年轻的时候,武侠正火热。

    “只是一次尝试,没有想到居然成功了。”白杨谦虚道。

    “别扯淡!”叶国栋甚至忘记了摆教师架子,他原地踱步了几圈,终于冷静了下来,突然狐疑的望着白杨:“这就是你准备的招?”

    白杨面露疑惑:“叶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你准备得很充分。”叶国栋说道:“但是,过于离谱了。”

    相比起一个高二学生能够在这种全国顶尖的实体杂志上投稿,叶国栋本能的更相信这是白杨自己编造的邮件。

    “叶老师,邮件的发件方是可查的,是不是今古传奇的邮箱完全可以比对,而且,邮件后面还留了编辑的电话呢。”

    白杨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更何况,杂志之后会寄给我,这总不可能作假吧?”

    叶国栋又沉默了。

    他回到电脑面前,仔细比对了邮箱,最终放弃了贸然的循着号码打过去的想法。

    “所以,你去网吧真是为了写稿子?”

    他坐在椅子上,之前的愤怒和失望早就已经被震惊情绪所冲散。

    “叶老师,我没有必要骗您。”白杨站得笔直,语气依旧恭敬。

    “这有点...”叶国栋有些词穷,教了这么多年学生,他没遇到过像白杨这种的。

    明明只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二学生,却异常的成熟,每每和对方交谈,叶国栋都感觉对方年轻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圆滑世故的中年人。

    而且,看教美术的罗老师的态度,他的美术水平肯定不俗,不然对方不可能来找自己抢人。

    而现在,更是成了杂志的投稿作家?

    哪怕是自己,一个月的基本工资也就四千多,人家就是去写了个稿子,就赚了自己大半个月的薪水!还被别人称之为白杨老师?

    他深深的看着白杨,犹豫了许久,说道:“哪怕是这样,违反校规的事情终究不好解释。”

    “当然。”白杨飞快的回答:“我从未想过解释,叶老师,我自始至终都没打算逃避学校的处罚,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不是我的借口。”

    他和叶国栋对视,缓缓说道:“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的任性妄为,而牵扯到叶老师。”

    叶国栋心中一震!

    他也是聪明人,顿时明白了白杨的潜台词。

    自己的学生夜不归宿,逃校去网吧打游戏,与自己的学生是一名投稿作家,为了写作,不得不在课外时间去网吧写稿子,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自己绝对会被校方评一个管理不周,而后者,则有些微妙了。

    哪怕对于学校来说,一位能够在实体杂志,特别是武侠杂志上发稿的作家并不算什么值得一提的荣耀,但感官上,绝对会有所改变。

    这是违反校规吗?是的,但是值得大张旗鼓的惩罚,乃至于处分吗?

    有商榷的空间!

    而对自己来说呢?学校的挂落肯定是免了,操作得当的话,甚至有可能还会因此得到些好处。

    他重新望向白杨,心中又有了新一番的感慨。

    这家伙,明明心里跟明镜似的,全然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一直装出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步步为营,最后才图穷匕见。

    这是未成年学生的心智?

    什么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