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梧一直在皱眉凝思。

    纪青容见她如此神色,想到连专治女子不孕的五妹都没有办法,双眼中泛起泪光。

    “也许就是我命中没有子女缘分吧。”

    低落的气氛,压在宁华堂中久久不散。

    到了中午用膳,尽管精致的瓷碟珍馐摆满桌面,两姐妹还是吃的食不知味。

    有个青色衣衫的婢女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汤,放在纪青容手边,道:“夫人,这是太夫人让奴婢给您送的乌鸡百合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纪青容神色恹恹,却仍打起精神回应:“紫竹,你来了,今日倒是晚了些。”

    紫竹正是她婆母身边的大丫头,低头恭敬地回:“都怪奴婢路上耽搁了,夫人见谅。”

    见纪青梧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汤碗,纪青容解释着。

    “婆母为了能让我早点儿有孕,劳心费力,这汤汤水水的,从我入府后就没断过,我一天不喝这汤,还不习惯呢。”

    紫竹道:“太夫人很关心夫人的身体,这汤您趁热饮了吧。”

    纪青梧看着碗中的汤水,眼神暗了下来。

    一天不喝,就不习惯?

    很难不让人怀疑汤中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纪青梧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大姐姐,这汤能不能分我一点儿,让我也尝尝。”

    紫竹闻言脸色一变,紧张地抬起头:“夫人,这汤......”

    纪青容没瞧她,直接把这瓷碗推了过去。

    “既然母亲说这汤能补身体养气血,给五妹妹喝也无妨。”

    碗中的汤带着金黄的乳白色,表面浮着淡淡的油花,一看就是熬了许久留下的精华,香气扑鼻。

    纪青梧拿起汤匙尝了一口,舌尖满是鸡汤的鲜味儿,但一口下肚,口腔之中残存着一缕清苦。

    “味道如何?”

    她眯起眼睛,笑着称赞:“这汤味道极好,煎得火候恰到好处。”

    纪青容也觉得这汤味道不错,且是婆母每日熬好送过来的,这汤里边都是关切呵护之意。

    而后,纪青梧端起碗想要再喝一口,却不料手腕一扬,“不小心”地把汤洒在了身边的婢女身上。

    紫竹慌忙退后一步,却还是没躲过,衣裳污了一大片,她失措地斥道:“你干什么!”

    紫竹是太夫人身边的得力婢女,丫鬟小厮都是捧着她的,就连二夫人冯双也对她客客气气的。

    面前这位虽然是纪家五小姐,但她心中也是看不起的。

    幼年走丢了,没受过世家大族的教养,见识说不定还比不过她,还是个寡妇,她心中的不敬都被这碗汤给勾了出来。

    紫竹瞪着眼,还想再斥几句。

    却瞥见了纪青容凌厉的眼神。

    一个眼神,就叫她知道,何为尊,何为卑。

    紫竹只能不情不愿地低头:“奴婢失言。”

    纪青梧把汤水泼了后,就没看她,只淡淡道:“对不住。”

    等紫竹离开,纪青容纳闷地问道:“五妹,你做什么同一个小婢女过不去?”尽管相处没几回,她心内清楚这个妹妹不是没事儿挑事的性子。

    纪青梧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大姐姐,这汤你万万不能再喝。”

    听到她这样说,纪青容顿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的她大骇地道:“是这汤有问题,对吗?”

    纪青梧点头,说出自己的判断。

    “这汤里还加了地榆,这药材可以凉血退热,但长期服用就会变成苦寒体质,对女子来说就是散阳气的虎狼之药。”

    原来汤中有药,她入府后一直喝的汤有问题。

    纪青容放在桌子上的手攥紧,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玉色的脸上惨白一片。

    竟是婆母不愿意让她生下孩子!

    这么久了,她一直自责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更可笑的是,婆母崔氏没少因为她未能怀孕,处处敲打她。

    她从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果!

    纪青容气极反笑,咬着牙道:“太夫人真是好计谋,只是我想不通,她就世子一个嫡子,怎么舍得用这种手段,她就这么想看侯府断后?!”

    这事儿,纪青梧也想不明白,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但太夫人却为了不让儿媳有孕,偷偷在汤药里下药,这种行为在她眼里,实在是匪夷所思。

    见纪青容气得身子都在打摆,纪青梧把手放在长姐搁在桌上的手上,用力握了握。

    柔声地劝道:“大姐姐,你别急,既然找到了原因,就可以对症治疗了。”

    纪青容面如死灰地道:“还有的治吗?”

    “当然可以。”纪青梧神色坚定。

    也算是得了个好消息,纪青容看着五妹恬静温柔的脸,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度和热量,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这事儿既然查清楚了,不是她的过错,她就不能吃这个暗亏。

    纪青容在脑海中想着对策。

    她婆母崔氏的身份特殊,不仅是侯夫人,还是皇帝至亲,在忠勇侯府,崔氏在侯爷和老太太面前,也是极为强势的。

    就算她把这事情捅到老太太面前,也无太大用处。

    凭着崔氏的职权,她随便在厨房找个替死鬼出来,就能了事。

    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纪青梧状似无意地问:“大姐姐,我还没见过姐夫,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纪青容愣住了。

    她想了很多在府中可用的人,就是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陆倦。

    纪青容和陆倦也算是少年夫妻,成婚后也有拌嘴磕绊的时候,但两人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床头打架床尾就和了。

    在陆倦心中,她和崔氏,孰轻孰重?

    她立刻就能做出答案。

    因为陆倦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当初她不过是和小姑子陆韵吵了几句,他就黑了好几天的脸,更别论,这是他的亲娘。

    纪青梧接着问:“姐夫可会不偏不倚地处理此事?”

    看着纪青容越来越垮下去的肩膀,纪青梧就知道了长姐在侯府的处境了。

    不仅婆母暗害,夫君也靠不住。

    她们这边还没商量出个子鼠寅卯来,门外芯儿就高声传道:“拜见太夫人!”

    婆母崔氏登门来了。

    纪青容眼中瞬间出现猛烈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