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位公主,有一点倒是不让人担心,便是能很好的说服自己。

    昨日突然蔫吧了,今日却又跟打了鸡血一般,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我们还得往京城送一份贺礼。”

    容玉早食的时候,来见了温知渝“容黛,和亲西域。”

    温知渝咬着包子“此事不是早就定下了吗?”

    当初容黛便知道,要么她履行一个公主该做的事情,毕竟,这尊贵的身份,也是一种筹码,要么,她就和她的三皇兄一样,没有用了,被贬为庶人。

    所以,她自请和亲。

    容黛从前倒是张扬,还有些愚蠢,但关键时候,倒是一点不蠢,果断的留住了自己公主的身份。

    “我知道,但真的知道我那个娇贵的二皇妹要和亲西域的时候,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玉坐下,皱着眉,竟然难得有些心生不忍,“西域那样的地方,野蛮人众多,从前西域来人,容黛不知多嫌弃,如今,竟心甘情愿的去和亲。”

    温知渝喝粥“若是皇后和三皇子还在,陛下也不敢让二公主去和亲。”

    容玉滞了片刻,然后点头“ 也是。”

    “公主来找我特意说这件事,是怎么想的?打算做什么?”温知渝直白的看着容玉。

    “成为公主,造成这样的局面,不是容黛的错,我想给她送一份大礼。”容玉说着,生怕温知渝生气。

    “身为姐妹,这是您该做的,宫中的人没做的事,总要有人来做。”

    容玉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谢了。”

    温知渝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这个人是将她当什么了?她有那么恐怖吗?

    “殿下,我只是来当幕僚,您才是主子,不必事事都要问我。”

    容玉顿时紧张了几分,抬起的筷子都放下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自然是听的,我知道,若不是你选我,我走不到今日,说不定会死在京城里。”

    “殿下,我既帮你,自然是相信你的。”温知渝看着容玉“我近来做什么逾矩的事情了吗?让殿下这样小心翼翼。”

    温知渝觉得,自己或许是带孩子多了,如今竟然有了当班主任的气势。

    容玉轻咳,余光去瞥温知渝,然后莫名冒出来一句“先说好,这可是你逼我的。”

    “嗯?”

    “萧霁要往琅琊去一趟,大概率是要来江淮的,父皇需要他来江淮,你在这,他不会不来。”

    温知渝的头顶缓缓生出一个问号“来了,不是好事吗?现在,您还担心他?”

    坐在那里的姑娘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的温柔“他现在很乖了。”

    乖?这个词形容谁都可以,但和萧霁那个活阎王绝对不沾边。

    但容玉还是表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罢了,反正你总能哄好他。”

    温知渝表示认同“可不是。”

    萧霁不好哄吗?小狗最好哄了。

    容玉走了,转身去点了送给容黛的新婚礼物,希望她这个皇妹,不要让她失望。

    她有预感,容黛现在绝对不会拒绝她。

    自二公主和亲西域一事出来,二公主那个日益冷清的宫殿,便越发热闹了,宫中人都送了大礼过去。

    容黛知道,他们可怜自己。

    西域,离着京城太远,且又是个荒芜野蛮的地方,前朝嫁过去的宗室女,都是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容黛,是大胤第一个和亲西域的公主。

    宣武帝自是做足了姿态,他给了自己这个二女儿从未有过的优待和特权,从前继后还在的时候,容黛都不曾有过这些陛下私库里的好东西。

    容黛自然明白,这是父皇在给她作势,告诉西域的人,他是自己很宝贝的女儿,却送给了西域。

    容黛翻看着礼单,父皇都这样做了,宫中的人自是不甘示弱,一样样的宝物送来,流光溢彩的流云锦缎,华贵的花瓶,甚至就连香炉,都是雕刻精美的,而她这里,有好些个。

    “公主殿下,陛下这样看重您,您怎么不高兴啊?”容黛身边的侍女奉上茶点,如今,他们宫中也有小厨房了,全是公主喜欢吃的。

    “看重?”

    或许从前她会这样认为,从前她觉得父皇看重元后的儿女,之后大皇兄病逝,大皇姐远走,几近是被流放。

    而她,父皇或许从未看重过,从前,是为了牵制外祖一家,之后,父皇除了谢家,却也厌弃了她。

    如今,容黛甚至不知,她的父皇对她,当真有父女之情吗?

    父皇看似看重每一个孩子,又好像哪个孩子都不看重。

    容黛看着自己堆满的仓库“他们送礼的不是我啊,而是大胤皇朝一个可用的筹码罢了。”

    容黛看着自己的衣裙,以及自己身上华美的首饰,镜子中的人,面带愁绪,眉宇间萦绕着孤苦。

    她现在像是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

    容黛主动和亲,的确让她的父皇十分满意,可和亲之后的事,她却一点都不敢想。

    她甚至不知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她的未婚夫婿,甚至可能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容黛坐在卧房中垂泪,自那之后,她连哭都不敢哭了,只能在她父皇面前当一个人淡如菊的公主。

    “公主殿下,淑妃娘娘来看您了。”

    容黛慌忙拿着湿帕子擦去了眼泪,起身去迎了淑妃,她和淑妃从前没什么交情,倒是这些时日,淑妃常来开解她。

    “淑妃娘娘怎么过来了?”

    淑妃提着食盒,看着她“二公主殿下近来胃口不佳,所以准备了一些家乡的点心,来请殿下尝一尝。”

    容黛点头“谢过淑妃了,你们都下去吧。”

    淑妃和容黛进了房间,淑妃打开食盒“有人托我给二公主送一份嫁妆。”

    “嫁妆?父皇给我准备的已经够多了,毕竟是大胤的皇帝嫁女。”

    淑妃只是笑了笑“这嫁妆是从江淮而来,我只是个送东西的,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我就告辞了。”

    淑妃走了,容黛迟疑的从食盒的夹层里取出一封信来,信很厚,里面除了几张信纸,还夹杂着一块令牌。

    容玉。

    容黛打开信,容玉的确送给容黛一封大礼,她送给容黛三十个私人护卫,包括五个暗卫。

    容黛握紧信纸,她很清楚,除了陪嫁的丫鬟,她也能带上护卫,但那些护卫都是父皇赏赐的,会有专门的人管理,而非听命于她。

    但容玉说,这些人会全都听命于她。

    “容黛,你既已作出决定,就没有回头路了,与其在这个时候伤春悲秋,不如好好为自己打算。”

    容玉没那么了解容黛,却也并非半点不了解她。

    “容黛,我明白,只要你想,没有男人能拒绝大胤的公主。”

    这些男人其实都如她父皇一样,将女人当做一个玩物,讨喜的时候便喜欢万分,可紧要关头,却都是能放弃的,如他们的母亲,如她们这几个女儿。

    既然如此,女人,也一样能踩着男人上位,容黛,你若真的甘心,便不会主动要求和亲西域了。

    容黛记忆中,她和这位大皇姐一向都是水火不容的,甚至,厌极了对方。

    可谢家走投无路的时候,容玉却拉了她一把,约莫是可怜她吧。

    直到这一刻,容黛看着容玉给她准备的嫁妆,她曾妒恨的大皇姐,却是这皇室中,唯一带着些人情味的人。

    容黛看了许久,捧着信和令牌大哭一场,然后擦干了眼泪,将东西仔细收起。

    没错,既是她自己选的路,就不该自怨自艾,她可是大胤的公主。

    “来人,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本宫明日要出宫一趟,你同皇贵妃娘娘说一声,就说,本宫要去见一见自己未来的驸马。”

    “是。”

    容黛坐在镜子前,她曾听闻,西域的人多孔武有力,长得更是五大三粗,所以尤其喜欢中原柔美的女子,可容黛在宫中这么多年,瞧着她母后,以及那些妃子如何讨好她的父皇。

    那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只有柔美是不够的,容黛深吸一口气,希望她在这宫中所见的争宠手段,勾心斗角,都还用得上。

    男人,喜欢让他们有征服欲的柔美女人,希望她未来的驸马并不如她父皇这样了解女人。

    京城里的驿站,近来住进来一群西域来使,周围的百姓可是避之不及,对这些高大强壮的西域人,稀奇又害怕。

    “少主,今日我们去哪?”

    伊尔江坐在马上,对周围的眼神视而不见“既来了京城,多买些咱们西域没有的东西,记着,不可买多。”

    伊尔江他们是来见大胤皇帝的,又不是来进货的,自然不会让大胤的皇帝看轻了他们。

    “少主,大胤的皇帝,当真要将公主嫁给您吗?莫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糊弄我们?”

    伊尔江的随从,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说着。

    “那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皇帝陛下说她是公主,她就是公主,我们喜不喜欢这个公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公主背后的价值。

    伊尔江从马上下来“好了,我们走路过去吧,那个驿馆里的人不是说,不能在京城纵马吗?”

    伊尔江说着,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马,西域盛产好马,他们也尤其看重自己的马。

    “老伙计,在这等我。”

    伊尔江看着眼前这个繁华的城池,“若有朝一日,我们西域的城池也能如此就好了。”

    三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停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伊尔江按住身边护卫拔刀的动作。

    “你就是伊尔江?”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我们少主的名字。”

    “还不错,既没有垂垂老矣,长得也还算俊朗。”

    伊尔江皱眉,他五官立体,眼窝深,皱眉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凶狠,他对中原的文字还算熟悉,这显然是一个女人在说话,一个女人对着他评头论足。

    一个侍女打开了马车车门,马车里坐着一个姑娘,正盯着伊尔江看。

    那姑娘粉面桃腮,穿着一袭红色留仙裙,发上戴着珠翠,明艳且倨傲。

    那女子站在马车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伊尔江。

    “你是?”

    “大胤皇朝二公主,容黛,也是你未来的王后。”

    伊尔江现在只是少主,还不是西域的王,他看着容黛,需得仰起头。

    “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是西域的王,若二公主要当王后,倒不如嫁给我父王。”

    伊尔江看着她,容黛毫无畏惧的和他对视“本宫是大胤的公主,我下嫁于你,我说我将来会是王后,我就一定会是。”

    容黛说着,转身回马车里去了,坐在马车里,看着伊尔江“伊尔江,你要记住,是本宫选择了你。”

    “而不是你选择了我,你还不配。”

    容黛说着,合上车门“走吧。”

    伊尔江看着这位大胤的二公主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番,然后又匆匆离去,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他原以为会是一个柔弱怯懦的中原女子,却没想到,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少主,少主,我们还去吗?”

    伊尔江回过神来,“不必,先回驿站,这公主突然跑过来,总是有原因的。”

    伊尔江知道,父王让他娶中原的公主,就是属意他当下一个王的,却没想到,那个二公主竟会直言。

    伊尔江他们回到驿站,却发现驿站中有人在等着他。

    “你是?”

    “我奉二公主之命来此处和驸马爷商谈我们公主殿下的陪嫁。”

    “你们中原的女子都这样大胆吗?”一个女护卫有些惊讶,便是他们西域,也没说,女子自己来问陪嫁的啊?

    “我们殿下的意思是,与其带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妨让驸马爷直说,您需要什么,除却武器,我家公主殿下都可以准备一些。”

    “二公主这是想要拿捏我?”伊尔江看着来人,那个人却只是笑了笑“我们殿下说了,若是驸马爷什么都不需要,自然也不会被我们殿下拿捏,想来,驸马想要的东西该不少吧。”

    伊尔江盯着来人,半响才开口“我为何要相信殿下?”

    “西域二十四部只在对敌的时候才算太平,平日各怀心思,我家殿下,要当的,是西域二十四部的王后。”

    伊尔江写了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