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床上的女子,秀眉微蹙,白皙的面颊上染着几分病态的红晕,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睡得并不安稳,屋子中没有点烛火,月色透过窗户的时候,也显得黯淡了不少,温知渝的面庞也显得晦暗不明。

    可在萧霁眼前,眼前的人是真实而鲜活的,这比什么都重要,萧霁看了许久,眼神一点一滴的抚过温知渝,伸出手的时候,萧霁曾经的梦境突兀的进入了他的脑海。

    萧霁曾经做过许多梦,梦中都有阿姐的身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奔向那个虚无的幻影,别无所求,哪怕对他笑一笑,让他碰一碰也好啊。

    可每一次,萧霁都只得到了一个结果,阿姐的身影无数次的在他眼前消失,他哪怕拼了命冲向她,都无法触碰到阿姐哪怕一片衣角。

    萧霁的指尖微微轻颤着,落在温知渝搭在床边的手上,那一刻,萧霁似笑似哭一般,喉间发出一声极微弱的哽咽声,然后一滴泪落下。

    这一次不是梦啊,萧霁触碰到的,是一片温热,而不是一场空。

    黯淡的月色下,萧霁默默的站在那里,却是又哭又笑,若被旁人瞧见,怕是要觉得他疯魔了。

    温知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好像陷在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怎么也无法挣脱,温知渝拼命的想要醒来,想要睁开眼,这时却被一股柔软的香气所包裹,黑暗褪去,她也重新陷入安眠中。

    萧霁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瓷瓶,打开盖子之后在温知渝的鼻翼之下轻轻晃了晃,看着温知渝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世间有药王谷,出神药“暖玉香”,价值万金,百病全消。

    萧霁自是不信这香能治病,不过该是能让阿姐舒服一些的,看着温知渝舒缓的模样,萧霁弯下腰,靠得温知渝极近,他甚至能感觉出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

    可最后,萧霁也只是碰了碰温知渝的额头。

    “阿姐真狠心,怎么可以那样轻易的丢下我,若是阿姐肯带我走,修罗地府,我也可以陪着阿姐闯一闯啊。”萧霁的声音好像很委屈,看着温知渝睡得毫无所觉的模样,突然又变了脸。

    “可是,阿姐你看,如今我身边便是无边地狱,阿姐也要回来啊。”

    天色微明的时候,萧霁用厚重的披风将温知渝裹好,抱着人离开了公主府。

    公主府之外停着一辆马车,招月站在马车旁,不明白少爷为何半夜的时候来这公主府,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少爷居然抱着一个人出了公主府。

    “少爷?”

    萧霁却没有看她,只是径直上了马车“回府吧。”

    招月点点头,刚抬起头,萧霁怀中的女子微微一动,面容从披风中露了出来。

    招月僵在了原地,错愕的看着萧霁怀中的人,她如今已经是温府的掌家姑姑了,早已学会了沉稳圆滑,可这一刻,招月却将那些都忘了个干净,像是当初初入温家时笨嘴拙舌的自己,

    招月迟迟未动,萧霁终于抬眼看她,“她是阿姐。”

    这世上或许有相似之人,可能让少爷叫阿姐的,却只有那一人。

    招月神思恍惚的和车夫坐在马车前,车夫一挥手中的马鞭,往温府走去,直到到了温府,招月还呆愣在那里,还是马车夫唤了招月一声,才醒过神来。

    萧霁小心翼翼的抱着人下了马车,径直入了府,要进屋的时候,萧霁看了一眼招月,招月下意识的回答“姑娘的房间每日都有打扫,被褥也是晒过的。”

    萧霁抱着人进去了,招月站在门口,恍然想起三年前,那时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口,等着一个终将到来的结果。可这一次,招月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活着的姑娘,不,这应该说是死而复生?

    萧霁将温知渝放在床上,三年过去了,这个房间中早已寻不见阿姐的味道了,即便萧霁让人保持了原样,每日都来打扫,甚至被褥都要按时清洗晾晒,也依旧无法阻止这间失去主人的房屋,日复一日的冷清灰败下去。

    如今,温知渝只是睡在那里,这屋子就像被浸染一般,一点点的鲜亮起来。

    萧霁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眼中不知名的情绪如同丝丝缕缕的线缠绕上温知渝的心口“阿姐,回家了。”

    招月在外面站了许久,房门打开,萧霁看了她一眼,转身关紧了门。

    招月张了张嘴,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门内的人“少爷?”

    “我无法和你解释这件事,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守口如瓶,只当阿姐这三年是回河州府去养病了,第二个。”

    萧霁没有说,但招月明白,死而复生,这是多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啊,若是被他人知晓,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那招月这个知道最多的人,萧霁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我这条命都是姑娘救的,姑娘便是成了鬼魂归来,招月也只会谢阎罗王垂怜。”招月跪在地上,说的极郑重。

    萧霁点点头,抚了抚袖子“府上三年前见过阿姐的,你这两日都想法子打发出去,最好让他们离开京城。”招月应了,转身离去之前,还回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那屋里是活着的姑娘啊,看来,神佛终是显了灵。

    温知渝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迟钝迷茫,片刻之后才发现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温知渝起身,她曾以为抛却在往日时光中的记忆,这一刻清晰无比,就连桌子上翻开的话本,都还留在她未看完的那一页。

    这是,她和阿霁的家啊,怎么会在此处醒来?昨晚,阿霁去接她了?温知渝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温知渝踩着绣鞋,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就往门外冲去,那,阿霁呢?

    打开房门,外面的日光明亮刺目,温知渝下意识眯起眼,明澈的眼眸逐渐朦胧,只瞧见了海棠树下的一道身影,秀逸如玉,宛如青松。

    即便没看清楚样貌,可温知渝胸膛中跳跃的心脏告诉她,那是阿霁。

    更何况,那人在唤她。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