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事情结束的很快,宣武帝想要的,容玉和温知渝已经做到了,想来,现在京城中已经是腥风血雨了。

    温知渝还试图去别处看看,冀州分土地,若是没有人坐镇,这一批士族豪强没有了,自会有新的人圈地,新的人在冀州成为特权阶级。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但温知渝到底没有办法都去看看,因为温知渝那天吐血之后,然后身子迅速衰败下去,冀州的郎中不可用,萧霁得带她回京城。

    容玉也有些歉疚,她们来冀州,本就匆忙,她前些时日还在想,温知渝一个柔弱姑娘居然能跟着他们这样跑,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大腿根总是被马鞍磨破,可温知渝一言不发,她就只当没事。

    容玉没想到,事情一结束,温知渝就倒下了,看来是忍耐了很久不适,容玉看着身后的马车,那马车是萧霁弄来了,宽敞舒适,临行之前,容玉看了一眼,温知渝是萧霁抱出来的,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来,昏昏沉沉的睡着。

    “公主,走过前面就是柳州了。”

    “嗯,慢一些,不着急。”

    他们已经很慢了,但那个人也只是应了一声,让后面再慢一些,温姑娘的马车可受不住颠簸,之前走的快了一些,萧大人虽没说什么,但那神色,显然是刀人的眼神。

    萧霁抱着温知渝,温知渝在他怀中睡,这个时候,他都感觉不出温知渝到底在睡,还是在昏迷,冀州的大夫不得用,即便能看出来些什么,却不敢开药。

    温知渝闭着眼,难得乖巧的睡在萧霁怀中,身体和萧霁相贴,萧霁微微一低头,都能感受到温知渝轻缓的呼吸。

    分明这是萧霁最想要的亲昵,可真的得到了,萧霁却又没那么想要了。

    “阿姐,你不能再出事了。”

    萧霁闭上眼,他宁愿相信这是温知渝又一次试图逃离他,可萧霁的理智告诉他,阿姐不会这样做的,哪怕是上一次的“死亡”,温知渝也给了他一段很长的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更何况,这个时候,他阿姐不会这么没分寸,那,这一切,温知渝并不知情,萧霁抱着温知渝的手臂用了几分力气,迫使温知渝紧紧依靠着他。

    “不会的,不会的。”

    温知渝轻轻哼了一声,萧霁松开手,温知渝挣扎着睁开眼,她那天病倒之后,身体紧绷的弦好像断了,突然就整个人都没了力气,昏昏沉沉的,有时候睡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居然睡了一天过去。

    “阿姐,你醒了?”

    “嗯,我这一次又睡了多久?到哪里了?”

    “已经第二天午时了,马上就要出柳州了。”

    温知渝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我怎么又睡了这么久?你叫我了吗?”

    “没有,阿姐若是困了就睡着吧,叫你做什么?”萧霁敲了敲车门,让他们送了早食过来。

    他喊了,他怎么没喊,可那时候,他怎么也叫不醒温知渝。

    这一次,他们这一行人可以直接走官道,萧霁只要马车不能太颠簸,其余的倒是不管,温知渝昏睡的时间时长时短,而温知渝睡着的时候,也越发沉了。

    两个半月之后,京城已经是寒风萧瑟了,容玉终于重回了京城,萧霁带着温知渝径直回了温府,容玉也在踏入京城之后第一时间,接了陛下的旨意,让她进宫述职。

    容玉去看萧霁“你是父皇亲派的钦差大臣。”

    萧霁站在马车身边“没事,陛下会理解的,陛下也不是第一日知道我是个痴情种了。”

    萧霁带着温知渝回府之前,已经让府医等着了,这府医本来就是为温知渝备下的,每一次给温知渝把脉都会留下医案。

    府医仔细给温知渝把了脉,两只手都瞧过之后,才神色凝重的收回手“萧大人,温姑娘这两个月可曾遇到什么奇人异事?”

    “不曾,先生,我在冀州也曾寻郎中看过,可那个人说阿姐是心脉受损。”

    萧霁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没有笑出来,嘴角绷直,脸上的肌肉也绷的太紧,甚至不能让这位在朝堂之上,长袖善舞的萧大人露出一个笑来。

    “是,那人说的没错,可三个月前,温姑娘只是气血不足,身子亏虚罢了,如今却心脉受损,按理来说,这心脉受损,当初不该诊不出来啊。”

    “先生,你出自药王谷,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医者之一,当初本就是我挟恩图报,才将先生困在我府上。”

    那人摆手“大人此言差矣,入大人府上,是我心甘情愿,何谈挟恩一说呢?”

    “好,那先生,请先生给我一句准话,我阿姐到底是什么情况?先生,我要听最坏的结果。”

    “大人,现在,我也不能给您一个准话,温姑娘如今这个年纪不该在两个月之内,突然心脉受损,我还需再瞧一瞧,或许是中毒中蛊,皆有可能。”

    萧霁看着躺在床上的温知渝,半晌才开口“劳烦先生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温知渝和萧霁的时候,萧霁彻底没了力气,跪倒在温知渝床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现在每一次呼吸,喉咙中都像是一把刀片,一刀一刀的划下去。

    未尽之言,他听出来了,这样奇怪的脉案,许是性命有碍。

    萧霁不能接受,他绝不接受。

    萧霁看着昏睡中的温知渝,抬手抽出匕首就往自己心口刺过去,匕首刺破皮肉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声音。

    “看来,你也不是彻底消失的。”萧霁手中的匕首落地,转身去看,那个狸奴轻快的跳到桌子上,看着萧霁“我知道,你能刺下去。”

    “你答应过我,我阿姐会回来。”

    “她现在就在你面前,不是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萧霁目光沉沉的看着它。

    系统自然明白,可这一次,萧霁威胁不了它。

    “萧霁,温知渝在这个世界已经死过一次了,你想要她,总要付出代价的。”

    系统的猫眼那样澄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它只是一团数据,不会有感情,人人都有渴盼,有妄想,它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愿望。

    “可是,和你做交易的是我,威胁你的也是我,如果要代价,你不应该从我身上索取吗?为什么是我阿姐。”

    因为萧霁是此方世界的男主,他们无法左右萧霁,可温知渝不一样,她不属于这里。

    “你若是不出现,或许我会认命,大不了,我同阿姐一起死,到了地府,不也能做一对鬼夫妻?可你既然来了,不就代表,你还不想我死?”

    系统的猫爪子动了动,看着萧霁,从前也不是没有主角觉醒过,但几乎所有人都选择继续自己的人生,谁不想当那个气运之子?

    但萧霁这个人,疯批程度过高,不处于可控范围之内,根据测算,萧霁这个人一点都不惜命,温知渝死遁的那一次,萧霁就险些死过一次了。

    系统都想买一个脏话系统了,然后对着萧霁输出,这个人为什么会成为男主,他配吗?他配吗?

    没有温知渝的时候,萧霁要搞死容玉,有了温知渝,萧霁又要搞死自己,总而言之,除了温知渝的命,其他人的命都不是命。

    “告诉我,我阿姐怎么样才会无事?”

    “她不属于这里,萧霁,你要留她在身边,你就得分出自己的寿命给她,但,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带走她,你,任务完成之后,我也会遵守承诺。”

    萧霁捡起匕首“不必,我不信你。”而他现在受制于这东西,不过是因为束手无策而已,只在温知渝的事情上,他走投无路,却又不肯放弃。

    萧霁手中的匕首在火上烧灼了一番,然后开始放血。

    “即便只是药引,你要她长久留在这里,也是不可能的,难不成你要放干自己全身的血吗?”原本这个世界,它已经做了最坏打算,没想到,不仅没有溃败下去,竟然开始逐步恢复了,甚至比过去更好一些。

    “不会很长久的,所以,你想到了吗?让我和阿姐一起离开的法子?”

    系统点头“寻到了。”

    “那就好,你这个法子,才是阿姐的良药。”

    萧霁端着碗出去了,他现在急切的想要知道温知渝没事,临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系统“你在书房等我,这一次,你不必见阿姐了,无论是什么法子,这世上只我一个知道就够了。”

    萧霁走了之后,系统跳下桌子,快步跑过去上了床。

    “都听到了吧?”

    温知渝睁开眼看了一眼系统,然后微微点头“我又没有聋,是你让我醒来的?”

    “不然呢?那个小疯子,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系统想的很好,这两个人,或许应该是能相互制约的,却忘记了,这对温知渝来说,代表着什么。

    萧霁原来没说错啊,他是个坏人,不择手段才是他的做事准则。

    “我想知道,萧霁做了什么?”

    “嗯?”

    “他做了什么,竟然让你都要听他的话?而我,是筹码?还是玩物?”

    系统沉默片刻,它不懂人的想法,在它看来,只是需要温知渝稍微的牺牲一下,他们就皆大欢喜了。

    “你当初带着我重新回来的时候说,萧霁要死了,萧霁死了,我也会死,那个时候,是骗我的吗?”

    系统摇头“不算,萧霁的确心存死志,甚至要杀了女主,他知道,你是变数,知道有幕后之人操纵这一切,所以,他在一个个试过去,只看我们不想谁去死。”

    温知渝缓慢的眨眨眼,“是吗?可现在,要死的不是他,而是我,我会死吗?”

    “不知道,额,应该不会,如果萧霁不想让你死的话。”

    “所以,我现在能不能活下去,都看萧霁愿不愿意施舍我这一条性命,是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系统觉得温知渝这话似不太好听,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萧霁那样在意你,不会让你死的。”

    温知渝闭上眼,她就说,死而复生这样的事,要付出的代价总是不小的,怎么可能让她这样轻松的活下去。

    “所以,我活着又能如何?不过是成为了你们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狸奴的爪垫拍在温知渝的额头上“你若能糊涂一些,你会过得很好的。”可温知渝若当真糊涂,它也不会选择温知渝了。

    这是一个死局,只有如此心性的温知渝才得萧霁心悦,可如此心性的温知渝,却不肯做萧霁掌中的一件物什。

    “我能做的不多,只能让你得知真相,宿主,祝你好运。”

    萧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狸奴跳出窗户离开了,温知渝睫颤了颤,闭上了眼。

    萧霁端着一碗药进来,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温知渝闻到的不仅仅是清苦的味道,而是在那药香之中的血腥味。

    以血入药,荒唐。

    温知渝想要睁开眼,萧霁动作更快,一把捏住温知渝的下颌,就将汤药灌了进去。

    “这药方子下了猛药,阿姐或许不会喜欢这味道,我就只好自作主张了。”

    萧霁看着温知渝睁开眼瞪着他,眼中是极力隐忍的怒气“你不喝。”

    萧霁看着温知渝脸上多出来的一丝血色,满意一笑“阿姐病了,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萧霁偏执的爱意跗骨入血,他要拉着温知渝坠入自己的炼狱,他要高高在上的明月入怀,他从不隐藏的粘稠恶欲早已将温知渝缠绕,收紧,不得逃脱。

    温知渝给了萧霁风光霁月的皮囊,却从未改变他如疯似魔的内里。

    何为求而不得?那是无能者的说辞。

    萧霁起身“这药不必日日吃,阿姐睡一觉醒来,说不得就大好了。”

    萧霁拿着空掉的药碗起身离开,温知渝坐在床上看着他,门扉合上,断了温知渝复杂的神色。

    阿姐,你不知吗?凡我所求,皆会如愿。

    萧霁那一双眼却是难得多情,全然的坚定和偏执。

    这世上,总有人不得如愿,但绝不会是他萧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