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容玉所说,那一日,她救下的人的确很有趣,年岁小,正值青春的少年郎,风流肆意,又恪守君子之礼。

    那几个人只是见着容玉和温知渝,便能红了耳尖,喊着姑娘,眼中多是倾慕之色,这其实并不让人意外,面对貌美的姑娘,且看上去身份尊贵,自会多几分风流心思。

    只是随行了三日,他们便开始不断的靠近容玉和温知渝,温知渝大多时候都当做瞧不见,只待在马车里睡觉,休息,实在是觉得无趣了,便翻出一本书来翻看,就连马车里帘子都紧紧拉着。

    偶有下车的时候,有人来搭话,招月也会上前阻拦“我家姑娘不喜生人,还请公子不要靠近。”

    那些公子哥也发现了,妹妹清冷,姐姐要热情一些,那一日为首的公子名元,元擎宇,据说家中和京城一些大臣也有牵扯,容玉听了,便多问了几句,说若是回京了,也可有个照应。

    元擎宇乍一看上去,也是个古板守礼的书呆子,但和容玉说话的时候,却全然不是那般的,反而总是带着张扬的笑意,人人都能瞧出来,那位元公子对容玉不一般,对容玉和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明显的,连跟着他们的护卫都能发现。

    “姑娘,大公主这是?”

    “可查清了?那些人的身份,有问题吗?”

    “查清了,的确是有这样一个人。”蓝影的声音响起,如今,蓝影成了温知渝得用的人,毕竟,蓝影也是从风雨楼出来的,用她传消息也方便些。

    蓝影便换了衣裳,当做丫鬟一般跟在温知渝身侧。

    “既然有这样的人,那就不必担心了。”温知渝看了看招月,示意她将车窗打开。

    招月开了车窗,容玉骑在马上,旁边的元擎宇也骑马跟着她,侧过头和容玉说着话,容玉的笑声时不时传过来,看上去,像是很喜欢那个小公子。

    “这些小公子多少岁了?”

    温知渝瞧着,总感觉这几个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一个个,却瞧不出稚气来。

    “约莫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蓝影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资料“温姑娘觉得哪里不妥吗?”

    “殿下不是直说了吗?这漫漫旅途,实在是太过无趣了一些,有个解闷的,不是坏事。”

    十六七岁的年纪,温知渝和容玉比他们大出不少去,但容玉是大公主,若是元家稍稍没风骨一些,送来给公主做个男妾,倒也不是不行。

    温知渝看着那个元擎宇,不经意的和容玉对上视线,容玉微微挑眉,温知渝点头“公主喜欢便好,我们不必多事。”

    元擎宇看着容玉的样貌,听了容玉的年纪,有些错愕的看着她“温大姑娘竟二十有五了?”

    容玉笑看着他“元公子很惊讶?”

    “不,在下只是有些意外,大姑娘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这个年岁的人,且,我以为大姑娘还没有婚配。”

    “我的确不曾婚配,”容玉拉着马缰绳,看着元擎宇“我一向是家中最任性的女儿,不是如意郎君的话,我便不肯嫁。”

    容玉这个年岁,若是有了孩子,都该着手相看人家了,元擎宇听了岁数之后,面上错愕,可随即,他就看到了容玉的样貌,面若桃李,肤如凝脂,坐在马上,自是英姿飒爽,这般张扬艳丽的女子,是他从未见过的。

    “你这个年岁,可该叫我一声姐姐才是。”容玉说话的时候,扬起马鞭,然后抬起眼前人的下巴“来叫一声姐姐听一听如何?”

    元擎宇顿时红霞满面,像个面皮薄的小姑娘,容玉勾起唇角,收回马鞭“再有六七日,就到渝州了,此行枯燥乏味,有了小少爷作伴,的确有趣许多,是吗?”

    “是。”

    元擎宇顶着红的滴血的耳尖“此次幸得大姑娘相救,小子无以为报,等归家之后,定然禀告父母,好上门致谢。”

    “你啊,真是读书读着,将自己都读傻了,是吗?”

    元擎宇看着容玉,一副呆愣的样子,容玉收回马鞭“罢了,倒是我忘了,你们这般的读书人,一样最是不解风情的。”

    容玉说完,一甩马鞭,快跑了起来,元擎宇有些狼狈的跟了上去,温知渝靠着车窗,看着两人你追我赶的模样,像是在看折子戏一般,露出一个难得的笑来。

    “哎,别推我。”

    温知渝的马车后面突然嘈杂起来,温知渝去看,剩下的四个人也骑着马,正对着一个人推推搡搡,见着温知渝看他们,几个人才收了手,一副君子做派。

    “可是有话同我说?”温知渝靠在车窗那一处,回首去看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说话,温知渝便要合上车窗。

    “等等。”为首的那位顿时慌了神,看着温知渝盯着他瞧,便手握成拳,然后轻咳一声,“温姑娘,我们可得罪过姑娘?”

    温知渝摇头“我与各位并不熟悉,何来得罪。”

    “那姐姐为何不理会我们?”

    “你叫什么?”

    “万承平。”被问了名字,那少年眼神极亮,温知渝倒也不急着去关车窗了“冒昧问一句,渝州的民风可还开放?”

    万承平便明白了,温知渝这是嫌弃他们越界了,但这是个聪明人,万承平拱手“我渝州靠近江淮,民风虽算不得粗犷,但对女子却是宽容的。”

    “哦?”温知渝倒是有些兴趣“说来听听。”

    “不知姑娘可知元后?”

    “我久居京城,自是知道,只是元后已经走了很久了,我对元后,也不甚了解。”温知渝面色一贯的冷淡,但这一场,这位温家二姑娘第一次同他们说了这些话。

    “原来如此啊。”万承平一副遗憾的表情“那可真是可惜,那位元后啊,是江淮出身,当初元后在的时候,姜氏甚至还开了女学,允许姑娘入学,可那女学只开了几年。”

    “虽说这女学没了,但江淮那边,但凡家中有些资产的,都会请正经夫子在家教习,便是结亲的时候,若是女儿家 熟读四书,也是很讨喜的。”

    “原来如此,这倒是极好的事,这世上,姑娘家本就难过,若是大胤都能如江淮一般,女子家便会好过许多,可惜了。”

    万承平心中起了心思“姑娘,是不是不曾去过江淮?”

    “幼时去过的,年纪大了之后便被送回了京城,爹娘觉得,京城说亲事也容易一些,对江淮,的确不曾有什么记忆了。”

    “我们渝州离着江淮最近,民风倒和江淮差不多,若是温姑娘不嫌弃,不如我和您说说吧。”

    温知渝有些迟疑的看着他,半晌才微微点头“也好,劳烦了。”

    “谈不上,我这个人啊,平日就有些聒噪,他们都嫌弃我,有人说话,也是好事,反正,就当给姑娘解个闷了。”

    万承平说完之后,看着温知渝,哼哧了好一会儿,最后几乎是咬牙问出这话来的“温二姑娘,您,可曾婚配啊?”

    坐在车前的招月不悦的拧起眉,这话,她分明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为何还要问姑娘一遍,且那时候,她也事无巨细的和姑娘说过了。

    “嗯,已经定亲了,未婚夫是京官,侯府世子,若非祖母病重,本该今年就成亲的。”温知渝说起这话,难得有些悲戚的模样。

    万承平听了,面色立时就难看起来了,看着温知渝的眼神满是遗憾,温知渝没有瞧见。

    “公子,您现在就说吧。”

    万承平委委屈屈的看了一眼温知渝,然后恼怒的瞪了身后人一眼,才扭头和温知渝说话,万承平的确话痨,一句话,来来回回能说个好几日。

    招月忧心忡忡的看着,一时之间,也不知姑娘到底是什么打算,只能将姑娘盯紧些,莫要被哄骗了才好。

    如此过了五日,温知渝和万承平偶尔也会说几句私事了,只是温知渝,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偶尔给个笑意,也是稍纵即逝,且大多数时候,都在马车上,晚间的时候,他们会找附近县城留宿,他们两拨人也从来不住在一家。

    元擎宇问过两次,容玉都找了理由,说是名声不好,虽然只是住一个客栈,但总归是不好的,容玉说这话的时候,难得的严肃,好似平日和那少年郎打得火热的不是自己一样。

    容玉和元家小公子相处的倒是不错,知晓他是幼子,上面的兄长已经成亲了,所以他的婚事,父母并不打算过多干涉,只说他喜欢就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知渝也听到了,容玉嘻嘻哈哈的应付了过去,然后才说自己累了,回去马车里休息了。

    温知渝看着钻进来的容玉,容玉脸上收敛了笑意,坐在马车里长出一口气。

    “如何,公主,有趣吗?”

    容玉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不有趣吗?”

    “是有些意思,不过,明日,就该到渝州了吧,我们没时间去玩了,更何况。”温知渝揉了揉心口,一副为难的样子。

    “公主殿下,您倒是不用担心,反正也没人盯着您,我可不一样,京中那位可有人盯着我呢,且醋味还不小,不知如今是给我记下了几笔账呢。”

    然后也不和她说,只等到见面了,才会一笔笔的讨了回去,遇上温知渝的事情,萧霁的心眼,大概只有针尖那么大。

    容玉活动了一下肩膀“也好,反正我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再如此下去,我这公主的名声怕是在江淮也好不成了。”

    “也是。”

    渝州,元擎宇看着容玉他们要去找客栈,急忙拦住“大姑娘,既来了渝州,自不能让您去住客栈了,我家中有客房,若姑娘不嫌弃。”

    容玉一摆手“不必,元公子,若是如此,那我就不必去见了,我容玉,倒也不是那么没脸没皮。”

    容玉这话说的太重了,元擎宇急的白了脸,慌忙摆手“既如此,那住我家客栈可以吗?”

    容玉缓和了神色“那就多谢了。”

    温知渝扶着招月下车的时候,万承平上前了两步“二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家中可备一桌洗尘宴,谢过二位姑娘。”

    温知渝犹豫的去看容玉“此事,我不好做主,看姐姐的意思吧。”

    容玉点头“可以啊。”

    傍晚时候,容玉和温知渝去赴宴,这客栈就是元家的,元擎宇便将洗尘宴放在了客栈中。

    进去了包厢之中,却只看到了元擎宇和万承平,容玉悄悄拽了一下温知渝,示意温知渝躲在自己身后,温知渝倒也不推脱,转而就躲在了容玉身后。

    “元公子,这是何意?”

    元擎宇看着容玉“其实,我还是挺喜欢您的,只可惜,咱们到底是殊途,公主殿下。”

    原本两个翩然的少年郎,前一日还在羞笑,今日坐在那里,便满脸都是杀意。

    容玉拉着温知渝过去坐下,然后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其实,若不是来杀我的,这一路上,倒也算有趣,我也不是不能留下你们逗个趣。”

    “可惜了,接下来这几日,又要无趣了。”

    温知渝捧着茶喝着,见着对面两人变了脸色,指着桌子上的杯子“可以是试一试,摔杯为号,可有二位想见的人来?”

    万承平二话不说摔了杯子,可外面却没一点声音,更没有人来。

    “我们二人如今悬赏的价格,的确让人心动,我与殿下也要感谢二位,帮我们扫去了那些障碍,无数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杀手,和放在眼前,早已有了防备的杀手,我想,后一种,让人放心一些。”

    容玉出现在元擎宇身后的时候,身边站着赤影,两人手中的利刃抵在他们的脖颈上。

    “你们的主子的确是聪明人,比起明刀暗箭,这美人刀,温柔刀,的确最让人难以防备,只可惜了,你们选错了人,我容玉,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美人刀。”

    元擎宇死不瞑目,两人从脖子中流出的血,染红了地面,容玉面无表情的跨过他的尸体。

    “他选错人了,崔元思少时可不是这性子。”

    温知渝转身开门离去,“若当真是崔大人呢?”

    “挡我路者,自是都杀得。”

    这美人刀,若要杀的人不心动,便生锈了。